辜涣沉吟了一会儿:“我、我再想想,时候不早了,此事明日朝上再议罢。”
待出了九宸殿,袁梦杳立刻拦住了冯怀素,压低声音道:“怀素,你莫不是疯了吧?怎么突然提出要崔公出使百夷?”
冯怀素避开他的目光:“一时冲动罢了。”
“到底是一时冲动,还是蓄谋已久?”袁梦杳难得动了肝火:“迫害功臣,借刀杀人!冯怀素,你以为你在做什么?”
冯怀素神色有些阴郁:“梦杳,我、我真的只是一时冲动,我现在已经在后悔了。”他方才想着崔酒全然无情的做派,一心不想让他好过,竟提出要崔公出使百夷。那一刻,他仿佛已经看到崔谬死于异乡,崔酒伤心欲绝的模样,绝不会如今日一般无动于衷。
可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且不说这主意有多馊,崔酒父母早逝,是崔谬一手教出来的,但凡崔谬在百夷稍有差池,崔酒该多么伤心?他想崔酒伤心,却又怕崔酒伤心。
听他这么说,袁梦杳也没法再责备他,只得道:“那现在如何?适才陛下似乎有些意动了。”
冯怀素眉头紧锁:“不知……如今,可还有其他人选?鸿胪寺那边可有适合的人?”
袁梦杳也跟着叹气:“之前战事连连,鸿胪寺那边凋零得厉害,哪里有人担得起出使的大任?”
左含章有些懵懵然:“崔公为何不能去?看崔昭灵的辩才,想来崔公必然有过之而无不及,何况崔公威名赫赫,必然能使南疆大定。”
冯怀素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你方才说什么?”
“崔公为何不能去?”
“下一句。”
“看昭灵的辩才?”
他这话一出,三个人都愣住了。崔昭灵?若论辩才,满朝上下哪里有谁比得上他,若他年纪再长一些,必然是最好的人选。
“崔昭灵不能去!”冯怀素目光灼灼地袁梦杳道:“梦杳,你帮我。崔昭灵不能去百夷。”
袁梦杳拍拍他的手臂:“你别急,我帮你。”
☆、有心栽花花不开
06 有心栽花花不开
建章殿以黑红二色为主调,看上去很是庄严肃穆,只是无论什么时候都带着一种沉寂的氛围,即便殿外艳阳高照,也没法点亮殿内。殿前的汉白玉台阶被打扫地很干净,连缝隙里都看不见尘土的痕迹。崔昭灵跟着队列趋步向前,在自己的位置落座。
昨日饮酒无度,今日起床后脑袋和胃都隐隐作痛,耳畔似乎有什么在嗡嗡轰鸣,没有生病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他低眉敛目,兴致不高,只盼着赶紧散了朝会,好回去休息一下。
辜涣今日一反常态地姗姗来迟,众大臣按例奏报了些不痛不痒的事情,若是平时,这时候便可以散了。但见辜涣迟迟没有指示,众大臣的心高高提了起来,有些惴惴不安。
见辜涣给了他一个眼神,冯怀素纵是不想说话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道:“昨日南疆急报,百夷毒箭军偷袭摆流城,我军损失不小。臣以为目前国库空虚,中原尚未大定,不宜动刀兵,派人和谈方为上上策。”
“然。”辜涣颇为满意地接过了话茬:“诸公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朝中大臣一时间无人接话,出使百夷之事非同小可、不能儿戏,做得好自然是大功一件;怕只怕稍有差池,行差踏错,恐怕就要埋骨异乡了,这种事情自然少有人愿意出头。
崔昭灵头疼地正厉害时,忽听闻“崔公”之称,登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上前的乃是袁梦杳:“臣以为,此任非崔公不可。”
冯怀素立即道:“臣附议。”
殿内略有些骚动起来,低声讨论着请崔公出使百夷是否可行。虽说袁梦杳和冯怀素官职不高,但深受陛下信任,他们两个既然统一了口径,不难从中揣测出陛下的态度。半晌,便有了零零星星的附议之声。
士族那边尚在犹豫,虽说出使百夷一事危机重重,可也是崔公重返朝堂的大好时机,但关键是崔公的态度捉摸不透。他当初力辞官,如今可会想要重返朝堂?众人疑虑重重,思量间显得极为沉默。
崔昭灵难以置信地看着两人一唱一和,心中不由冷笑起来,不知道冯怀素到底给袁梦杳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能让他一反常态地替他在对付世家的事情上掠阵。
辜涣并没有立时松口:“崔公高才举世无双,奈何已然致仕,诸公可有其他人选?容卿可有人选?”
鸿胪寺卿容纶年事颇高,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都缠绵病榻,他动作迟缓地上前一步,声音嘶哑道:“自前朝以来,出使一事断绝五十年已久,如今鸿胪寺内恐怕无人能担此重任。臣虽有心,恐天不假我以年,天不假我以年!”
容纶年轻时便在鸿胪寺,一步一步做到鸿胪寺卿,却从未有出使的机会,如今有了机会,他却百病缠身,无力出使,当真是天意弄人。
辜涣叹息一声,摆摆手道:“容公报国之心,予素来知晓,还请容公保重身体,鸿胪寺不能无君。”他看了看殿中诸位臣子:“如今朝中便无能出使百夷之人?”
“裴度怀冰公亦为上上之选,裴公乃敬和十二年榜眼出身,少时任鸿胪寺丞,礼法谙熟,才思敏捷,出使一事,料想不会输于崔公。”
开口的乃是中书令郑霜壶,辜涣立刻正襟危坐起来,态度极为恭谨:“予未记错,裴公如今任翼州刺史,一州之长怕是不便轻易调动。何况翼州远离百夷,一路上恐有颇多不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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