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中冬时节,清湖上结了一层冰。雪在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倒是别有一番雅致。
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中秋的时候,这清湖还存着许多莲花,朕都未来得及采一叶莲蓬,如今就已经中冬了。”
“……相传百花四季开,是为了让天界的帝君每每遥望人间之时,都能看到花色美景。”
如今冬季,没了莲花,却还有梅花,就算没有梅花,却还有这雪花。
梁玄靓闻言,回头看燕宸——那人如往常一般波澜不惊,只是因为寒风的原因,脸颊染上淡淡的红色。
“……你这可是在哄小孩子?”轻哼了一声,梁玄靓说:“你也不过比我大五岁,装什么老成。”说完便又转过身,看向清湖的落雪。
燕宸知他又开始耍孩子脾气,便没有接话,只是陪他这样静静站着。
过了一会儿,梁玄靓突然问到:“你不生朕的气?”
“……今日之事,也是意料之外。”
“朕不是说皇后的事情。”他转过身来,看着燕宸的眼睛,接着说到:“朕是问,朕如此待你,你是否怨恨朕?”
他如此认真严肃,语气也少了昔日里的玩笑刻薄。燕宸看着他的双眼——一双凤眼中此倒映着泛着月光的漫天飞雪,只可惜左边的眼睛像深沉的泥潭,那些美好的光亮陷入进去,便不再出来。
若我说不恨……
可是又怎么可能不恨?
见他不做回答,梁玄靓心中也了然了,他突然笑了起来,说燕桁那个老家伙定是把你宠坏了,小时候张扬跋扈就算了,怎么在帝王家长大的人竟然连个谎话都不会说。
燕宸,你别是燕桁从外面抱来的野娃娃吧!
眼前的小皇帝又开始挖苦人的姿态,燕宸也不做反应,他只是淡淡说到:“我儿时确实顽劣,所以父亲后来请了一堆先生来管教我。仁义礼仪,我都谨记在心。”
倒是陛下,虽说童言无忌,但帝王家的人,可是要知道何时言何事的。
梁玄靓的笑容僵在脸上——他瞥了燕宸一眼,“不知好歹!”
燕宸被他这一句“不知好歹”逗笑了,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笑,你还敢笑!”梁玄靓本是要责嗔燕宸,却见他眉眼弯弯,自己竟也是跟着笑了起来。然而他一笑,燕宸却禁了笑声——他身子微躬,垂下眼帘,像是故意做给梁玄靓看的一样,显得毕恭毕敬。
梁玄靓也收起笑容,不说话,只是盯着燕宸看。燕宸虽未抬头,却仍能感觉到对方犀利的目光,直直钉在他的头上。
他似乎有点忘了,眼前这个人是梁玄靓,是十三岁就登基的梁玄靓,他于他是儿时的仇人,现时的敌人,错乱的君臣。
过了许久,梁玄靓开口道:“其实要是没有你,朕可能还做不成这个皇帝。”
想十三年前,你那一箭伤了我的左眼,我便是高烧不退差点死了过去。要不是静松大师相救,如今站在你面前的可能就是个孤魂野鬼了。
燕宸抬起头,梁玄靓却是背过了身子,他看不到他的表情。
……到底,你的心里是作何感受?
想什么?想要做什么?想要得到什么?
然而此时,只有雪花飘落的声音,随风飘过耳边。
皇宫虽大,这流言蜚语传开的速度却是飞快——梁玄靓因为燕宸而打了司马嫣的事情没多长时间不仅在宫中传开了,甚至还传到了外朝。大臣们之前听说梁玄靓对燕宸十分宠幸,还以为是无稽之谈,如今得知此事,便是想不信也得信三分。司马慎更是直接上书,请皇帝处死燕宸。
合上手中的奏折,梁玄靓将它放到一边,笑着说到:“一个禁军骑都尉而已,他又没犯什么错,何必要杀他?”
“燕宸本就是前朝余孽,陛下当初不杀他,是因为陛下宽仁。可如今燕宸身为禁军将领,时常行于宫中,闹得满城风雨,陛下不应当注意吗?!!”
司马慎每一句话都直逼梁玄靓,他盯着梁玄靓的脸,那眼神似乎就是在警告梁玄靓,切勿错言。
梁玄靓却故意无视他的话,说大将军说得对,这燕宸是禁军首领,是皇室禁军的人,这样时常宫内宫外的来,确实不太好啊。
这样吧,就削了燕宸的官职,让他做朕的亲卫吧。
“陛下!”司马慎大惊,“这天子亲卫可是要一直跟着陛下的,难道陛下还准备让他住进宫中?!!”
梁玄靓笑笑,说有何不可?
“当然不可!”司马慎怒声说到,“燕宸可是前朝余孽,陛下怎么能将他带在身边!”
“爱卿都说了,他是前朝余孽,如今是大凉的天下,他一个人还能做什么?况且他成了朕的亲卫,也就只能在内朝呆着。”梁玄靓收起笑容,直盯着司马慎,“内朝不得干涉外朝,外朝自然也管不到内朝。”
还是说皇后与大将军父女连心,竟是将朕在后宫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
司马慎一时无话可说,沉默了半晌才开口说到:“臣一心只忠于陛下。”
“大将军的忠心耿耿,朕自然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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