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悔不反悔又有何用?”提起这个,燕宸心中略有酸楚,他说你应当去问梁玄靓,是否后悔当初答应我。
不过他后不后悔,我不都还留在这里了吗?
“陛下反悔不反悔我不知道。”齐昭彦说,“可是我反悔了。”
为臣者,于国是好事,于陛下,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手指不禁一颤,燕宸盯着齐昭彦那和善的笑容,总想把手里的酒泼在他的脸上。“没想到三年不见,齐大人还是如此直言不讳。”
怎么,如今怕我功勋傍身,梁玄靓奈何不了我?怕我再杀他一次?
“做臣子的,自然要多为陛下考虑,未雨绸缪。”齐昭彦从燕宸手中拿过酒杯,“比如在燕郎君要拿酒泼我之前,我先把你的酒喝掉。”仰头喝尽杯中酒,齐昭彦学着燕宸的样子,大喊了一声“好”。
酒坊里的文人骚客都对他们两个投来鄙夷的目光。
和聪明的人打交道,好处是不用费心去思忖自己该如何措辞,坏处就是要费尽心思去猜度对方话里的含义。他们两人亦是如此。俗话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可上天像是故意要作难燕宸一般,让他和梁玄静共事。
还扯上了像齐昭彦这样的麻烦。
齐昭彦却说,既然有天意,我们何不做朋友呢?
唉,说到底是燕郎君对我太无情,你看你都留着陛下给你的飞燕短刀。我送你的麒麟玉佩,却是不见了。唉,真是伤透我心。
智者总是在不经意之间进行较量。燕宸不认为自己是圣人那种可以心平气和与人论道的性格,纵使他一直认为仁爱当为天子之首,却仍不允许别人来触及自己的底线。
齐昭彦觉得燕宸这话不过是在强装气势——若你真的能坚守自己,又何故变成现在的模样。
“……呵,看起来和聪明人打交道也没什么好的。”燕宸说,“我不想费脑子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不过是想提醒你,莫要做越界的事情。”
“越界?”燕宸觉得好笑,说我不过是来街上走走,怎么就越界了?
齐昭彦也笑了,“所以说,我是提醒你。”
你我本来就不是同一路人,我如此提醒你也算是好心了。
“哦?那要是我不愿听你的提醒呢?”
“那齐某只能对不住燕郎君了。”
看似谦和的话语,却是话里藏针一般。燕宸面无表情地看着齐昭彦,冷声问到:“你是在威胁我?”
齐昭彦依旧笑得温文尔雅,说:“就是在威胁你。”
陛下年轻气盛,难免会有冲动之时。做臣子的,绝对不能让眼前事蒙蔽了君主的双眼。我不可能会由着陛下对一个不该留心的人留心。
燕宸心中一怔,说出的话却十分轻松,“哦?看来齐侍中是要杀了我?”
“这可是有可能的。”
这样诡异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来回盘旋,紧握飞燕短刀的手出了一层薄汗。
过了半晌,手指慢慢松开,燕宸的嘴角微微翘起。他拿起酒杯碰了一下齐昭彦的杯子,“唇枪舌战未免太过庸俗。”他举起杯来,说咱们还是品酒论诗吧。
“说的也是。”齐昭彦端起酒杯,“来,齐某敬你一杯。”
“请。”
……难道说,齐昭彦发现了什么?
若他是发现了什么,大可跟着我去驿站,又何故请我饮酒,来试探我?
还是说,他只是在警告我……
这样的疑虑与担忧持续盘旋在心间,导致燕宸去驿站的路上都心不在焉。驿站的人给他取来信件,他也不多看,急忙忙地赶回宫里。一路上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声响,生怕有人跟着自己。
回到墨香轩,燕宸二话不说就往自己的房间走。年青见他脸色不好,有点担心,他便说自己胸口有些闷气,遣了年青去白徐那里要点枇杷露。待年青走后,他关上门,把信件打开。
上面只是寥寥几句话,却是道出了一件让燕宸无法相信的事情。
【王四年前发配岭南的一行人,在路上招了山匪,俱已归天。】
邹丙现,史卫哲,赵赫……
……还有王艺铮,他们……他们都死了?!!
一时间如一道惊雷劈落心间,燕宸脑间闪过无数猜想,而无论他怎么去圆说自己,都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梁玄静骗了他。
挫败感与失落感混着点点伤感与悲愤,还有不甘,汹涌彭拜而来,似是要将燕宸的身体掏空。他感觉胸口一阵闷疼,竟是咳出一口血来。那血溅在信上,似是在勾勒当日的刀下亡魂,让燕宸更加心痛。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扶着桌子坐下,伸手点了烛灯,将信烧毁。淡淡的血腥在火焰中蔓延开来,随即消失。
年青回来的时候就见燕宸趴倒在桌子上。他心中一惊,唤着“大人”,将燕宸扶起来,却见燕宸唇边都是血迹。
“大人!”
道是有情,却是无情。欲求真心,何不狠心?
已经是半夜时分,墨香轩却还是聚了不少人——白徐得知燕宸吐血,就赶了过来。他又让人赶紧去禀报皇上,不一会梁玄靓也来了。白徐给燕宸施针喂药,又拿了冰块让他含在口中。这样折腾到了大半夜,燕宸的情况总算是稳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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