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不会这么狗血的罢?是,虽说他钱三两生的好看,脑子又好使,会说话又会赚银子,但是……但是……
钱三两沉下脸,用很不赞同的目光看着方延,看了好一会,方才断断续续地对他道:“那个,这个……崽儿啊,虽说为师挺好,但咱俩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你可不能对为师有啥想法啊,听见了么?”
钱三两说这话的时候,外面恰巧打了个闪,方延的手半抬着,正要去够小碟子里的点心吃,奈何指尖刚碰到点心,钱三两这句连闪的惊雷就将他劈了个外焦里嫩,指尖一哆嗦,上好的桂花糕变成桂花泥,连带着装桂花糕的小碟子也被按出几道裂纹来。
方延捏着手里一点“桂花泥”,吃了苍蝇似的,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模样既悲愤又委屈:“师尊,你怎么能这样想我呢!!!”
……啧,反应这般大,看来是真没想法。
钱三两摸一摸下巴,身上那层鸡皮疙瘩总算是褪了。唔,先容他仔细捋一捋——这样看来,鳞苍一早就猜出了他是谁,不过是私心作祟,自欺欺人罢了。若这么算,没准鳞苍正正和他从前一样,动了心思却不自知,或者就是因为已经“自知”了,更加不敢承认。
至于方延,这孩子自再见后便频频示好鳞苍,却又在暗地里琢磨着要害鳞苍性命,后引他们进京,予他钱三两名声钱财,将他推到争斗的漩涡中心去,看似将他钱三两玩弄于鼓掌之间,然而仔细想想,却是真的在为他打算的。
虽然这个打算的过程很不美好,也没有问过他的考虑。
不过,鳞苍究竟是什么时候对他起了心思的?连他这点心思都是听方延无意提起才明了的,难道……难道真是日久生情,慢慢就喜欢上了?
这……这似乎也不是不可能啊,近两个月来,鳞苍的确没有怎么揍他了。
“师尊,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大约是见不得钱三两跑神跑的太厉害,方延叹声气,指尖扣着桌面将点心渣弹干净,而后自袖中摸出一截长长的,被软布仔细包着的一样东西,抬手递给钱三两。“你看看这个。”
钱三两迟疑着接了,拆开一看,原来是根碧绿色的长萧,触之冰凉,更被打磨的晶莹剔透,乍一眼瞧见,甚至会以为它是用什么名贵玉石做的。
钱三两看着看着,猛的抬起头。
方延皱眉道:“师尊,你还记着么?你以前和我说过,若我能用竹子做出一柄如玉般剔透的萧,你就满足我一个心愿。”
当然记着,但那不是被方延缠的烦了,随口提的么?再说他为了增加难度,还刻意说过不许用法术偷懒,要用手打磨。
把竹子磨的能照出人影,这种古怪的要求,随便一个人都知道是刁难好么?
钱三两整张脸都拧巴起来了,手中竹萧温凉,于他却是比刚烧开的水还烫,烫到险些拿不住:“记得记得,但你看为师如今这模样,难道还能帮你满足什么心愿么?”
混吃等死的废物一个,除了还会给冤大头们摆卦测字之外,哪点能比得上方延了。
好么,合着今天还是个黄道吉日,宜组团摊牌。
屋外的雨连点停下的兆头都没有,屋里的“狂风暴雨”却暂且歇了。若说刚才是方延看着钱三两和鳞苍闲话,这会却是鳞苍面无表情地听着另两人各怀心思忆往昔了。
方延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柄竹萧,喉结微动,像是陷入了什么颇久远的回忆之中似的,缓缓地道:“十四岁那年,我第一次见你时,你着一身滚了金线的墨袍,脚下踩着血,于刑场上对我伸出手,问我是否愿意拜你为师。那时我爹犯了重罪,我是个实实在在的罪臣之子,判了斩立决的圣旨在案上搁着,磨好的钢刀在头顶悬着,而你轻飘飘地一句话,就能让上一刻还耀武扬威的监斩乖的像只小猫。”
钱三两低着头咬了一下嘴唇,心说原来自己老早就有这种到处捡人的毛病了。
话说回来,当年,方延在刑场上抬头看他的那个眼神,当真很震撼。
无论何时,他钱三两都只是对生命力顽强的东西异常感兴趣罢了。
鳞苍沉沉地“呵”了一声。
方延继续道:“我那时问你,你比皇帝还大么?你没说话,只是随意地笑了一下,那种笑我至今都记着——睥睨一切,狂妄肆意,却又轻飘飘地没有什么分量——我当时就觉着,你这种人,天生就该在万人之上,就该藐视世间所有的规矩。我幼时怯懦,很多时候,即使知道自己是对的,也不敢多和别人反驳一句,是你教我顺从心意,教我法术丹青,我将你当做这世上最尊贵的人看待,敬你如神明,我可以不在意你欺我或是杀我,若是那样能助你达成目的,我甘之如饴。”顿了顿,眉间忽的浮起一抹厉色,说话声音也哑了起来,像是一条爬在沙地上的蛇,令人听之生寒:“你是善是恶,是仁慈是狠毒,与我都没有什么干系,我只是,无法容忍你自此泯然众人,终日碌碌却不自知!”
这,这又是什么道理?
钱三两听得目瞪口呆,半晌讷讷道:“我……我挺“自知”呀,自知的很。”碌碌才能活,蹦哒的太欢实会没命,从前他就是太不自知了,方才招起祸事,背着数不清的人命债追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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