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像是独施能说得出来的,凡求他医治过的人也都深谙其性,纷纷闭口不言,嘈嚷声少了些许,众人一个看一个,就算是还心怀怨愤也没底气再多说什么。
洛凡心接着道:“有一种矿石名曰焱石,将其置于冰上磨碎,制成焱石粉存于黑暗中自然阴干,阴干后的焱石粉极易燃烧,只要置于日光下,不用点火也能引燃,用来焚尸最好不过。”
他拿过自己的药箱,从中取出一个黑布包递给邵成:“死者为大,纵然生前有什么过错,死后也都一笔勾销了。邵首尊,不如就用这焱石粉引燃,也免去死者受淋油之辱。”
邵成没有去接黑布包,却问道:“神医走哪儿都喜欢带着这么危险的东西?这种东西似乎于救死扶伤并无助益……”
洛凡心应对如流:“本神医身怀绝技,走哪儿都容易被人惦记上,自然要准备得周全些,除了焱石粉,医药箱里还有许多尚未研制出解药的奇毒,邵首尊可需要检查一下?”
邵成笑笑:“不必了,本座自然相信神医。只是这焱石粉不是寻常物,本座不清楚该如何使用,还请神医亲自示范,能劳神医为这百里清送最后一程,也算是他的造化。”
洛凡心的手垂了下去。
留一把骨灰
邵成想逼他亲自动手,打的是什么主意不用思考也知道,而他求之不得。
背对众人,洛凡心打开了那只黑布包,将里面的焱石粉均匀地撒在百里清身下的焚化台上,又往他身上、手上都撒了点。
这焱石粉里掺了梵香灰,与仙佛结缘,多少让他心里好受点。
英俊的面容并没有因死亡而黯淡半分,相反,他在爱人的心里变成了永恒。
百里清,你好好走。
一千多个日升月落,再也藏不住你了,若是可以,救苦救难积下的德全算你的福祉。
寒冬已去,冰雪消融,你也变得温柔了许多。
太阳还躲在云后,百里清,还能再多看你几眼。
今日来告别,用一个简单粗暴的方式同你告别,同一段千滋百味的时光告别。
笑是甜的,泪是咸的,风是酸的,雨是苦的。
百里清,百里清啊……
火石粉洒满他的墨青衣,宣告一场隔绝了生死的仪式即将开始,又即将结束。
风来了,云被吹走了,阳光照耀在焚化台。
大火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噌地一下就将那个人包裹了——洛凡心的魂也被烧着了。
“百里清!”他突然扑向焚化台,抓住了百里清的手。
烈火焚烧的疼痛不该让他一个人独自忍受。
众人始料未及,都不明白这神医为何有此举动,邵成则是几不可察地笑了一下,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测,面上不曾展露,心里却是了然。
孤影迅速闪过,将他带离了焚化台。
“百里清——”洛凡心跪倒在地,紧紧握着从他手上扯下来的那根断指。原本是被细线缝接上的,可火一烧线就断了,这根断指也就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兄长,快放手!”孤影掰开他的手,那根断指上有火石粉,即使攥在掌心也依旧凶狠地燃烧着,烧穿了他的手套,也烧伤了他的手掌。
孤影想将那团火拍到地上,可地上都是方才被他踢翻的火油,遇到点火星就能把整个惩戒台点燃。形势危急不容多做考虑,他手中运起一团灵流要将那断指包裹住扔掉,谁知洛凡心再次握紧,疼得颤抖也不肯松开。
姽婳也被吓了一跳,冲过来抓住他的手腕想将他手指掰开,可看见他的表情之后又实在下不去手了,只觉得今天的一切或许就是个错误的决定,根本就不该弄什么百家集会,不该当众焚尸,更不该要洛凡心全程参与。
她默默松开手,任由他仰起脸苦笑,由那一抹苦笑又转为癫狂的大笑,直笑得旁人都觉得莫名其妙,笑得周围的人都开始像避瘟神似地绕到别处去。
而洛凡心,他忽然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他摊开手掌,火焰已经被他攥得熄灭,只剩下一截带着红的指形骨炭,烙铁似的卧在掌心。他望了一眼地上的火油,嘴角扬起一个骇人的弧度。
舒驰登时一惊,也顾不上去吩咐孤影了,冲过来就去抢那根断指。
洛凡心旋身一躲叫他扑了空。
“别!”舒驰不能喊他“无忧”,只能朝他伸出手,小声地说道,“你别冲动,别激动,没事了,他在的,他一直都在……你忘了吗?他还在等你。”
洛凡心抬起头,眼神满是沉痛和愤恨,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助。
舒驰有些不忍,将他挡在众人的视线之外,扶着双臂把他从地上慢慢拉起,劝道:“很快就结束了,再坚持一下,他还在等我们的好消息……”
身上一松,刚才那股执迷癫狂的劲儿消散了不少,洛凡心闭上眼,再睁开时还是那个神情淡然而不屑的独施,他轻轻笑着:“别担心,我不会把这里点燃,这些人,不配。”
不配给他陪葬,不配给他引路,甚至不配在他身边出现。
舒驰:“你的手烧伤了,必须立刻处理。”
“不行!”洛凡心握紧了手。他望向焚化台,目不转睛地盯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积攒数年的凄哀也被大火烧成了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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