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孟月娘他有些唏嘘,总觉得情爱这东西就是用来折磨人的,对人是如此,对这种天生地养的树灵来说竟然也是一样——看不透,堪不破,总要撞破了南墙才知道该早点回头。
而他自己呢?恐怕撞破了南墙也不知道回头吧……
洛凡心默默祝祷,但愿世间真情不死不灭,如同断枝亦能生根发芽,再结善果。
刚冒出头的惆怅悲悯没能持续多久,接下来便又被伏笙扯着袖子打断,他被逼着细细讲了事情的经过,却没再提到霍潜这个名字和那把长河刀——英雄遗恨,红颜殒碎,不如多留些佳话,少些风传。
“原来是这样啊……自古多情空余恨,此恨……此恨……公子,此恨什么来着?”伏笙难得感慨陈词,却还是忘了下半句。
“此恨浮生祸事多!”洛凡心哈哈大笑。
“又在故意戏弄我,一天到晚没个正经!徐叔,我们不理他,让他自己在这儿傻乐吧,走!”伏笙见徐叔不起身,硬是强行将其拉了起来,气哼哼地出了门。
打开窗子,月已西移,洛凡心把从月老祠带回来的那盏灯拿到桌上,画了一个凝魂咒将其圈住。盘腿打坐,默念咒语,不一会儿就见灯里闪闪烁烁,沉寂的魂魄再次开始了躁动,灯盏晃动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时机已到,各寻其主!”命令既出,灯里的生魂纷纷飞出,朝窗外而去,看着这些明明灭灭的生魂四散消失,洛凡心暗自惋惜,不知已有多少无辜的生魂遭遇了不幸。
光芒黯淡,灯盏不再晃动,只剩两缕无主的魂魄还在其中纠缠。他拿过那把长河刀,将指尖鲜血滴在刀身,念了一段口诀。只见那两缕魂魄仿佛嗜血,循着那几滴鲜血就飞进了刀身。刀身青光一闪,鲜血竟像渗进泥土一般消失了,只留下几个鲜红的印迹擦拭不去。
“真是十足的痴心妄想……”低声呢喃了一句,却也不知是在说别人还是在说自己。
这夜思虑太多,洛凡心怎么也睡不着了。想当初双膝被钉入隐灵针,险些命丧举目崖,如今灵力无法贯通全身,危急时刻自保已成问题,更难保证伏笙的安危。
他隐隐犯愁,左右睡不着觉,便干脆端坐榻上,开始运功。
时间一点点流逝,双膝经脉能感受到灵力的推动,却像有一堵墙怎么都打不通。
丑时将过,额间冒出细密汗珠,洛凡心隐隐感觉到膝间刺痛。
隐灵针虽然不是什么稀罕宝贝,却由于每个术师灵力的不同而有所忌讳,须得由炼制它的术师抽取自身的灵力将之化解,强行攻破的话轻则伤及腑脏,重者走火入魔。
卯时已至,经脉仍半点进展都没有,他开始焦躁——既然是同门一脉,灵力应当区别不大,为何这几年自己使劲浑身解数都无法破解这隐灵针的路数?
膝间似有万蚁啃噬,痛痒无比。
洛凡心呼出一口气,散了功力,不再勉强。
想到今夜舒抑说的那句“本不该也不必如此执着”,他只觉得心里、口里都泛苦,还有些泛腥。
若是执着那么容易消解,又怎算得上执着呢?
忽觉胸中有闷气难以释怀,“噗”地喷出一口血,倒在榻上昏睡过去。
年少二三事
在洛凡心的记忆中,有一片水域很宽阔,岸边是一片树林,一个年轻美丽的妇人把自己放在竹筏上越漂越远,而她则在岸上遥遥挥手。
后来的事情就记不住了,只知道自己是师父洛尘湮在山下寒泉边捡来的。
三岁,洛凡心正在捡楝树籽儿,听见师父在门前轻轻喊着:“凡儿,过来吃桂枣糕了!”
蹲在一旁徒手挖泥窝的三师兄不满地站起身来,也不管满手脏泥,叉着腰小声地埋怨道:“师父太偏心,每次都先喊你去吃桂枣糕,凭什么?就凭你肥嘟嘟的像个白兔子么?哼!”
说罢还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下洛凡心圆润的额头,留下黑黑的一个指印。
洛凡心才不管这些,三师兄越是生气他越高兴,毫不顾忌地笑了起来,还把手里的楝树籽儿全都丢进了对方刚挖好的泥窝里,两条小短腿儿拨楞拨楞地迈开,欢快地扑进了师父的怀里。
师父的怀里,是桂枣糕的香气。
五岁,洛凡心正拿一把木剑在地上画圈圈,不经意间看见师父倚在夜合昏树下翻阅古籍,阳光细碎落在师父的指尖,师父抬起头来微微一笑,比阳光还暖。
他最喜欢待在这个地方,因为师父经常来树下看书、打坐,有时会和师伯、师叔们一起下棋,有时还会在这里练功,一招一式都是那么飘逸好看,好看得不像这个世界的人。
可惜后来师叔、师伯们陆陆续续都走了,听师父说他们是下了山,有的娶了妻子生了孩子,过上了全然不同的生活;还有的是开山建派去了,立了自己的门户,招了自己的门徒;还有的是云游世界去了,见更大的世面,结识更多的人,学更厉害的本事……
洛凡心年纪虽小却能看得出来,师父有些孤单。
九岁,洛凡心跟着师父去山下历练,牵着师父的手感觉无比安心。师父的发丝拂在脸上,拨开又拂上来。一不小心绊着一块石头,师父无奈地笑笑,眉眼柔和,唇色浅淡。师父直接将他背了起来,走了好远都没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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