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哥?”他试着喊了一声。
闻笛抓住他冰凉的爪子,熟稔地捂在自己掌心哈了口气,又搓了两把,好不容易等它们回暖,才道:“你方才又和人动手了?不是寒毒没好全吗,看你还敢浪,一会儿痛起来可别求着我给你吃药。”
柳十七:“……”
这语气,该是闻笛本人没错了。
闻笛继续喋喋不休:“我半个月前接到灵犀的飞鸽传信,她说你们在渡口与人起了冲突,你落了水。我怕你有事,恰好还有旁的……告诉掌门师兄一声,比他们提前从西秀山过来了。等了这么些日,总算看见你了。”
没有客套,口气中含着一点疼惜和责备,柳十七信了这人的确是闻笛。他眼皮耷下来,盯着被对方焐热了的手:“灵犀与你很亲近。”
闻笛笑了:“胡说什么,她自己拿的主意,你说话怎么酸酸的?”
柳十七下意识地反驳道:“我没有。”
丹凤眼中流光一闪,闻笛笑意更深:“好,你没有。前几日我才去到余杭,和灵犀接了头,她自己不好留你,本是接了绿山阁的活儿,在江南一带寻找菩提堂的踪影,便说想法子将你托付给了段无痴。”
看来灵犀对他和段无痴的联系倒是隐隐知情,柳十七想到当初封听云那句“绿山阁无处不在无所不知”,又念及旧事,不由得心中一冷。
闻笛全没发现他的内心活动,兀自道:“段无痴和你有过交集吗?不是说来此地找你另一个师兄?对了,封少侠呢,没有与你一处?”
这些事说来话长了,茶馆中人来人往,柳十七面露难色,闻笛转瞬间意识到自己的发问好似不妥,又道:“没事,稍后再说吧,你可有去处?我住在旁边镇子上。”
“没有住在城里?”柳十七想起赵真一直想把他往扬州城中引,并不觉得闻笛能有这般的预见力,反问了一句。
闻笛:“哎,你不知道吗?扬州城近日来了许多北川学门的人,还有姑苏白虎堂、大理菩提堂都到了,绿山阁的消息说几方共谋大事,中途菩提堂却与另外两家起了分歧。如今城中山雨欲来,我又不去搀那个热闹,就不进城去了。”
共谋大事,起了分歧,段无痴此前也说来是为了寻觅慧慈大师的踪影……
半年前望月岛重入中原,清谈会十二楼折花手再现。接着闻笛认为时机成熟,左念走火入魔而亡,赵真口中都能说出“碧落天书”四个字。向来不惹是非只接人命生意的白虎堂明晃晃地站了队,北川学门……盛名难副。
他从不信世上有巧合。
柳十七无凭无据,却莫名地觉得此事与盛天涯有关,应了闻笛这句“山雨欲来”。
当天夜里他随闻笛宿在了扬州城外小镇的客栈。
长途跋涉,柳十七倒在榻上就不想起来,他吃饭时把自己的经历都尽数告知,闻笛一时半会儿没有头绪,两个与当今江湖隔绝的人仿佛突然又无依无靠起来。
他躺了一会儿,天马行空地想了许多。只要闻笛在,他好像就能忘记当下的全部忧虑,纵然闻笛给不了他太多安慰,也再不心焦了。
闻笛到底对自己是怎样的地位呢,亲人,手足?
好像都不太贴切。
门“嘎吱”一声,闻笛端着个木盆进来:“给你打了热水,来泡泡脚。”
柳十七于是不去想那么多了,开开心心地除下鞋袜。赤足浸入热水,舒服得他喟叹一声,伸了个懒腰:“笛哥,还是你待我最好了。那华山派的假扮你根本学不出半分精髓。”
闻笛笑笑,在他旁边坐下,径直给他按起了酸痛的肩颈,听他絮叨。
“说来也怪,这么些年了还是同你一处时我最觉得舒服。封师兄不是对我不好,却并未有你这般无微不至……笛哥,你幼时被爹娘收养,是那时就学着对我体贴吗?”
闻笛解了他的束发,青丝垂下时被他握了一把在手中,冰凉凉的。
他心悸片刻,无法诉说这些日子自己的煎熬,顾左右而言他道:“那时怎么会明白这些,我只知你对我最为重要,其他人比不上,我也不屑拿旁人与你比。”
柳十七敏锐地察觉此言中另有所指,他抿唇,跑热了的双足从水里提起来,下一刻就被闻笛握住脚踝挪到自己膝上,过了一双帕子擦干。
柳十七:“哎……”
闻笛握住他的脚心,指尖微微使力顺着他的穴道按摩。他手上略加力道,柳十七不知被戳中了哪里,笑个不停,想要缩脚却被闻笛拽得很紧。
“别闹。”闻笛正经道,“我替你舒筋活血。”
柳十七伸手擦了擦笑出来的泪花,依然发出愉快的抽气声,他空余的一只脚四处乱搭,蹬了把闻笛的胸口。这一下若是别人,程度堪称撩拨了,闻笛呼吸一顿,故意使坏狠狠地一戳他涌泉穴,痛得柳十七“嗷”一嗓子叫出来。
闻笛似笑非笑地重复道:“别,闹。”
这次柳十七真老实了,扭头去看窗外月上树梢。
片刻的相顾无言,气氛宁谧静好。闻笛的目光锁在眼底的脚踝上,他已经不是从前练刀太累、夜里嚷着腿疼睡不着觉的小孩子了,他摩挲了两把柳十七凸出的踝骨,在对方诧异望过来的眼神里轻轻地拉过他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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