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岛上的人如今都知道《碧落天书》下册被王乾安的小弟子带到中原,但是真是假没人追究。如若所有人都不追究,那么真假便无关紧要。
没人在乎的事,真正的意义又有什么关系呢?
但盛天涯在乎了。于是这顺势而为的一切都成了他的阻碍,下册在虞岚身上,还是在慕南风身上?拿到的就一定为真吗,里面的每字每句是什么意思?会不会影响已经得到的修为?而日益加深的伤势又如何是好?
这些疑问原本不会困扰谁,当盛天涯起了疑心这一刻起,就成了他的绊脚石。
伊春秋眉头皱起,沉默半晌后道:“不无道理,但师尊故去,这个问题没有答案。但你之话语却提醒了我另一件事。”
封听云:“他的伤?”
“不错。”伊春秋接口道,“盛天涯的伤势是什么时候落下?又是为何人所伤?慕南风吗,可那已经有数年之久了,他这么多年都不能痊愈吗……若不是慕南风,那会是谁——十七,你在扬州与他交过手,有眉目吗?”
蓦然被点名,柳十七轻轻一抖,随后陷入思索。封听云见状,道:“盛天涯修习六阳掌,本是纯阳内劲,可他竟能将之逆练,这绝非原本功体可以做到,除非……有人伤他,而他恰好借由伤体寻到出路。”
伊春秋:“你直言便是。”
封听云犹豫道:“师父所说,当日叶棠与太师父从淮阴密道中出逃,路遇十二楼门人拦阻,叶前辈被折花手重伤……”
这三字一出,仿佛突兀地从阴云密布的天际里闪出了一道亮光。伊春秋不曾领教折花手,闻言露出了十分疑惑的表情,而柳十七和闻笛同时正襟危坐起来。
柳十七笃定道:“折花手可破六阳掌,但这并不代表盛天涯的功体受损一定是左念干的。”
封听云疑惑:“为何?”
柳十七吞吐的表达逐渐流利不少:“我见了左念心魔入念后的疯溃模样,他临终前大喊‘那人误我’,起先我也同师兄一样,认为说不定盛天涯和他相识。但细细想来,他们二人之间仿佛并无交集,不可能是他。”
闻笛被他点名,接着道:“天下武学并非相生相克,一个就非得是另一个的天敌。盛天涯虽是高手,难道他比叶棠还要厉害么?折花手能克六阳掌,别的武学一定同样可破——景明君子剑的混元内劲融合阴阳,三清拂尘功道生万物,师父以为呢?”
伊春秋道:“三清拂尘功……你的意思是,若非慕南风,那便是——”
闻笛:“不错,北川学门席蓝玉。”
此前所有的证据指向了当今北川学门真正的至尊,虽然当中闻笛始终感到奇怪,把线索一一理清,却又不得不信服。
七年过去,柳来归与虞岚的冤案重现江湖,左念的死因另有隐情,曝光的《碧落天书》甚至还能带出七十年前淮水一战后未解的疑云。
与左念有过节,锋芒指向十二楼;对斗转星移了若指掌,却在这么长时间内不动盛天涯,甚至反而被阳家所桎梏。还活着的高手里,这样的人并不多,再联合与左念的矛盾,阳楼这榆木脑袋想不出来,就剩下他了。
“席蓝玉?”柳十七含糊地念了一遍他的名字,脑中无端地浮现当日临淄他们与商子怀会面的场景,皱着眉小声道,“怎会……”
闻笛道:“就算背后还有人在暗中操控,可引导我们的所有线索,都在暗示幕后凶手是席蓝玉——挑拨左念杀义父义母,同时引盛天涯从义母那儿取《碧落天书》。待到你我长大成人,再迫不及待地让望月岛重新回到中原。”
封听云问:“好,就算是席蓝玉,他做这些有什么意义?”
闻笛揉了揉鼻尖:“这便是我的疑惑。”
以席蓝玉的才能、声望,要做到这事大可神不知鬼不觉,但他惟独少了动机。他已是绝顶高手,不必与左念争高下,北川学门是当今第一大派,背靠朝廷,也不用取得《碧落天书》做一统江湖的大梦。
所有的一切即将拨云见日,却又令人无论如何想不明白。
他们忽略了什么吗?
柳十七仿佛捕捉到了蛛丝马迹,但那如朝露见日转瞬即逝。他皱着眉,目光从琴弦逡巡而过,动了动嘴唇,终是没有言语。
“依师父之见,”封听云转向伊春秋,“这一趟淮南,我们还要去吗?”
伊春秋手指按住七弦:“不仅要去,而且必须去。盛天涯欠师尊一个解释,他欠晓妹……我要让他亲口说出晓妹之死与他究竟有何关系!”
话音弹拨之间,竟是一道杀气凌厉地绷断了古琴上的弦。伊春秋指尖渗出一串细密的血珠,眼色一沉,已然有了变化。
封听云厉声道:“师父,切勿动怒!”
那眼底的暗色只有一瞬,却仍被捕捉到了。封听云上前按住她的脉门,强行稳住了心神。站在一旁的闻笛双手微微收紧,望向伊春秋欲言又止。
他神色奇妙的变化被柳十七尽数收归眼底,十七往边上走了一步,轻声道:“如何?”
“师父方才的神情……总让人不安。”闻笛眉心的那颗朱砂痣颜色深了些,随着蹙眉动作陷进一道凹陷,他抬手按了按睛明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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