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简单啊,天下绝世的高手,在他轻描淡写的几句蛊惑之言里被困囹圄,甚至不必他亲自与之会面,左念竟还能信!
但盛天涯仍然没有得到《碧落天书》,他追查段无痴,也跟踪慕南风,打伤他之后取得半卷残谱。然后耗费数年,盛天涯练至最后,才发现经脉已经逆行,纵使他六阳掌大成,但《碧落天书》却是假!
王乾安和虞岚已死,伊春秋同他划清界限,他发疯了一样要报复。
他如今终于成功,几番设计,中原群雄的领导者被揭穿伪善面具,席蓝玉身死,其余各派散的散乱的乱,还被他一通□□大伤元气!
但盛天涯此刻胡乱坐在水月宫遗迹前,感到一阵悲哀。
他突然明白,当日伊春秋红着脸问他的话,是一段藏在字句之后的剖怀表白——他是不懂装懂,不肯承认。
不肯承认自己毫无长进,而王乾安才是对的。
年少时他以为自己只要远离恩怨,便能不理会八苦六味,不被俗世困扰。而王乾安听了他这番振振有词的言论,一弹他脑门儿,语重心长道:“天涯,你须得记住,没人逃得开情仇。此二者最为伤人。”
盛天涯凄然大笑。
脚步声响动,伴随着入夜后的露水,仿佛带来海一般的润泽。
盛天涯抬起头,见损毁的台阶下缓缓走上一个少年。二十左右的年纪,身形自是挺拔,但他眯了眯眼,只觉那少年眉眼间有什么熟悉的轮廓。
“咳咳……”盛天涯一阵咳嗽,只觉心肺间都仿佛漏了风,“我记得你,你是晓妹的儿子。”
柳十七在他身前站定,他眼底有泪,强行被自己忍了回去,憋得眼圈通红,紧紧地咬着牙,手间伤口裂开,血滴在地面与灰尘一道陷入泥土。
他开口时声音都嘶哑:“你害我父母,杀我师父……”
盛天涯把伊春秋放在地上,自己则想要站起。他刚直起膝盖,却没来由地双腿一软重又跌坐在地。竟是徒劳无功,盛天涯握了握手,连经脉之间都内息四散,他愕然之余,突然明白了前因后果。
伊春秋那一剑虽不深,当中所蕴含的至阴真气与本身极寒的剑刃相辅相成,早在刺入他血脉时便引起了体内六阳真气紊乱。
盛天涯手指还落在伊春秋肩上,攥紧了她的衣裳:“好师妹……你当真恨我入骨!”
宁可自己不要命了,也定会折磨盛天涯一辈子——这股真气将会在他经脉间流转,但凡他想不出法子自行引导,终会让他失去所有功力,届时便只能等死。
他以为伊春秋不过想清理门户,支开弟子也是为了保全望月一脉。但他大错特错,伊春秋隐忍多年,从《碧落天书》到《斗转星移》,她不甚在意,取得回来最好,取不回来也有徒弟替她操心,她走一趟,本为了雪恨。
没有什么报仇,恨是她自己的恨,所以她不要旁人插手。
说到底……只她意难平。
思及此,盛天涯竟有了一丝快慰:“师侄,你想杀我,现在可是一个好时候。”
柳十七听了他的话,紧抿双唇不语。
盛天涯也不慌,他好似有了前所未有的耐心,仔仔细细地看柳十七眉眼,兀自喟叹道:“你与晓妹长得真像,眼睛鼻子,好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可轮廓却差些,想必是随了你的父亲。我曾看过一眼,晓妹与他是一对璧人。”
柳十七:“……”
“我本无意破坏晓妹一家幸福,但她却不肯把《碧落天书》给我,还得我去慕南风手上抢来。”盛天涯言语间气力不济,“你若因此杀我,自是天经地义——”
“闭嘴!”柳十七低吼,手间松开又握紧,十指开合间脚边尘埃都随之翻涌。
盛天涯一笑:“师妹至死都不愿告诉我,但我知道《碧落天书》那后半本真迹在你身上,对吗?”柳十七不答,他又自说自话:“我如今身受重伤,手足经脉濒临崩溃,是个离死不远的人了,你要取我的命,随时都可以。等我死了,你师父死了,你大师兄也活不长,望月一脉只剩你在中原,受尽唾骂,哈哈……我可不就达成所愿了?”
“不许你再提她!”柳十七尚在情绪激动边缘,盛天涯一激,他即刻有些慌乱,正欲一掌打去,身后却突然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腕。
柳十七回头,闻笛冲他极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他心知盛天涯是故意激怒自己,好求一个痛快,而他方才也有一瞬间差点这么做了。但见闻笛这模样,柳十七不解道:“为何拦我?”
“你若想日后望月一脉还能行走中原,便不能杀他。”闻笛道,“此人今次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你师父最后又与他站在一边,若他死无对证,你与封听云就算活下来,在武林中也会人人喊打——他巴不得你一掌打死了他,中原那堆人什么性子,你全看在眼里。”
柳十七立时不忿:“但他……”
闻笛不语,出手快如闪电封住盛天涯周身大穴,又卸掉他的下巴,令他无法开口,将人从地上拖起来,才道:“回去找郁徵,还有沈白凤,让他们主持公道——虽然我也不想如此,但目前状况,只有这样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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