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强硬无比,去牵解行舟的手,被他猛地抓住。
那力道前所未有的大,像是要把他整个人攥进骨血里一般,封听云吃痛道:“做什么!”目光落在宫千影尸身,他突然如雷轰顶。
为什么宫千影死了,他却没有事?
不是说引魂蛊分宿二人,其一亡故,另一人就算相隔千里,也会即刻毒发吗?
为什么他封听云没事!
“回去?”解行舟还抱着他,胳膊收紧,靠着他心口,感觉那心跳变快,但好似不再有病气,忽地笑了,“师哥,我回哪里去?我哪儿也去不成——”
“你起来!你给我说清楚!”封听云疯了一般抓着解行舟的衣裳,把他扯起身与自己四目相对,“为什么他死了,我一点事也没有,解行舟,你干什么了?!”
双眼适应了夜色,月光清亮,封听云终是看清了解行舟的样子。
正是大好年华的人,当年初到中原便有怀春姑娘追着要送他手帕,桃花眼顾盼生姿的模样当真一见难忘。
可他现在,虽谈不上形容枯槁,瘦得双颊凹陷,几乎颧骨都凸出得变了形,面无血色,唯有看着他的时候,眼中才有一丝转瞬即逝的光彩。
封听云突然失语,他问不出为什么,但又好像知道了答案。
解行舟不错眼珠地注视了他一会儿,仿佛足够了,他站不住,双手搂过封听云的脖子,将他整个人困在自己怀里——他身上很冷,像一块冰。
被他抱着,力道不大,但封听云手脚都动弹不得。
“你……”他开口,察觉面上一热,有什么湿淋淋地滑过脸颊,“你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你现在这样……是毒发了……”
压根不是个疑问,解行舟不说话,他不像宫千影,纵然全身经脉都像要炸开一般,也没有发出一丁点的惨叫。他再也站不住,双膝一软直直地跌下去,揽着封听云也和他一起,结实跪在地上。
夏夜起了露水,湿冷,周遭充斥着血腥味。
他抱着封听云不撒手,感觉眼前渐渐地黑了,意识却还清醒。
他知道这是引魂蛊发作,宫千影刚咽气,他便猜到了结果,四肢无力,五感尽失,最终……
毒素爆发,真气乱走,死得惨状万分。
可解行舟一点也不怕。
他感觉封听云捧着他的脸,嘲讽地想大师兄从来没有那么多泪水。
解行舟看不清,却从他的抽泣中明白了,他很想替封听云擦一擦,想取笑他哭得那么难看,怎么当大师兄。可他没力气动作,幸好喉咙虽撕裂似的疼,还好尚能讲话。
解行舟压着痛苦,尽可能温柔道:“……你不要哭。”
“混账东西!”封听云想打他的手高高举起,却又轻轻捧在他下颌,“擅自决定,问过我了么?!你眼里根本就没这个师兄!”
他想摇头,说不是的,我分明满眼满心都是你的样子。但若问了,你定然不同意,留着宫千影和那个蛊在你身上,随时都有危险。万一有事呢,万一宫千影被谁不小心一刀杀了,到时候那么痛……我连看你受伤都快疯了,怎么舍得你去死呢?
但解行舟再多的话也说不出,他喉头发紧,听封听云在他耳边骂,骂累了又哭,抽着鼻子不说话,手掌温暖地贴着他。
“混账……我还给你留了东西,想着你回去就能看见,我……”封听云忽然一愣,“李夫人!对了,我带你去洛阳找绿山阁的人,他们见多识广,南楚本又多蛊术大家,一定会有办法!行舟,你坚持住,此地离南楚不远,我这就带你去!”
他笨拙起身,让解行舟趴在自己背上,反手拉过他一双手扣在脖颈。初行因情绪大起大落有些不稳,走出几步后,他逐渐找回了主心骨。
封听云拍拍解行舟垂在自己身前的手:“千万别睡过去,行舟,听见没有?我就不信了,这是什么很难解的蛊术吗,定会有法子,我带你去……”
这话一出,他听见背上的人极低地笑了声。
解行舟脸颊贴着他的,有一刻恍惚间觉得这好似回到了少时。
他和封听云闹着玩,故意弄伤自己的腿,好让大师兄背自己回去——他那时也不是孩子了,十六七岁的年纪,封听云气得恨不能丢他在望月岛林子里,走出两步却又折返回来,叹了口气,仿佛做出极大妥协,把他背回伊春秋那儿治伤。
但他现在真困,眼前模糊的一片黑,看不清路,只听得到封听云行走时擦过草木,隐约有露水坠地,和月光的影子混在一起。
“师哥……我真想睡。”解行舟道,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了。
封听云抓紧了他的手,侧头狠狠道:“不许睡!听见我说话了么,你醒着,看着我,听着我说话,咱们先去医馆找个人替你制住毒性……”
他说不下去,喉头仿佛哽住一般,前所未有地怨恨起为何自己不跟随伊春秋学一点医术傍身——他甚至没想到师父会不在。
封听云心口突然狠狠一跳。
“师哥。”解行舟极依恋地朝他颈窝钻,这动作耗尽他最后一点力气,气若游丝的呓语落在封听云耳畔,“师哥……这是我自己愿意做的,我想为你……你,你要恨……恨我一辈子……别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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