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一把……吗?
赌他对左念而言,究竟和郁徵、宋敏儿一样随时都能丢弃,还是凭那折花手气劲,让左念拿捏他这条命时会犹豫片刻?
闻笛握紧了手间。
明德台上,席蓝玉侃侃而谈。
闻笛不动声色地环视一圈,台下众生相,有的已经哈欠连天,有的却还专心致志。他找不见柳十七,再望向台上时,忽然有了个主意。
正午,脚下的影子被秋日阳光照得缩成小小一团。
“道长言之有物,席某不及了。”席蓝玉笑了笑,忽地转向四方高台下,朗声道,“你来我往的,旁人看着也没有意思。方才你我二人甚是投机,却不知在座的各位贤才有没有觉得闷?如此就违背我派本意了!”
青牛道人亦笑道:“是了,光顾着反驳先生之语,却不想千人有千人之道,你我在这边说得天花乱坠,应该请教在座各位的看法才是。”
席蓝玉一拱手:“还望各位指教!经纶秘典,多多益善!”
他开了这个头,在座认真听过的大都不太敢直接驳斥,纷纷开始打起了腹稿。能抓紧机会与高手过招,哪怕只是口头,也能受益无穷,何况席蓝玉说了不限于学问经典,趁此机会与他切磋武学,似乎也未尝不可?
众人还在冥思苦想如何说才能委婉些,西南侧的华山派掌门赵炀抢先道:“席先生所言,俱是赵某心中所想。所谓‘仁义’二字,当今之在乎后者而轻视了前者。以杀止杀,从来都不该被推崇。”
一人忽道:“赵掌门有理。”
赵炀轻拈胡须,正欲继续,从台下蓦然传来青年的声音:“既然赵掌门如此鄙夷以杀止杀,不知对那日贵派徐长老的灭门之仇如何看?”
四座皆惊,赵炀诧异地看向那发声之处,却是个不认识的青年男子。他站在廊下,看向赵炀的表情讥诮讽刺,又道:“见各位前辈反应,难不成还不知道么?华山派内斗得热火朝天,还妄图拉十二楼下水……左掌门,您说是不是?”
闻笛也看过去,他认出那人腰上一块玉坠是玄黄之物,可见他面容僵硬,想必方才闪电般地又给自己罩上了一层面具,心下顿时明了这是玄黄所说的“局”。
被点了名的左念未曾搭理他,已有些华山派的弟子坐不住,他们本就憋着一肚子火,这时不顾黄元义与赵真劝阻,竟纷纷出言道:
“你算个什么东西!”
“华山派的事,何曾轮到外人指手画脚?”
清正端肃的论道场突然变得喧哗,席蓝玉没预料到会发生这种变故,眉头一皱,却并未劝阻,而是高深莫测地立在一旁,锐利的目光落在了赵炀身上。
那华山派掌门平时御下不严,自己的位置都坐不稳,此刻发声的大都是门中徐常天一派,他如坐针毡,深秋的午后,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喧哗中不知谁快人快语,声音浑水摸鱼地传来:“十二楼与我华山派无冤无仇,长老宅中发现一把柳叶刀,瓜田李下,他们就真的无辜吗?!”
此言一出,连带十二楼这边也霎时哗然。
左念望向闻笛,他恰到好处地做出一个“疑惑”表情,却见左念稍一眯眼,知道这是要他出头了。闻笛暗骂一句这死要面子的又把自己当成他的嘴,轻身蹿上高台,在赵炀面前施然而立,一抬手制止了十二楼那些不满的声音。
“人多嘴杂,还望赵掌门不要见怪。”闻笛客气地一赔礼,继而转向席蓝玉,笑道,“本门年轻些的孩子们没见过这种世面,受不得污蔑,席先生见笑了。”
席蓝玉面露不快:“你是何人?”
闻笛矜持地笑了笑,道:“十二楼弟子闻笛,斗胆向席先生讨教。”
席蓝玉原是恼他打断自己,听罢略一挑眉,觉得此人替十二楼出头,似乎有点意思,方才的不快也消退了大半,道:“原来是左掌门座下的小友,请讲吧。”
“华山派的灭门惨案,请问先生听闻了么?”
“前日赵掌门告诉过。”
“那么先生可曾见过那把柳叶刀?”
“不曾见。但据他们说,刀锋与徐常天前辈身上致命伤痕吻合,应当是凶器。”
闻笛痛快道:“华山派这么大的事,席先生也说了不曾到过现场,只听说了一些大概。恕晚辈才疏学浅,这其中有几处关节,实在想不通。”
在座恐怕没几个人意料到闻笛一张嘴就是前几日私下里被传得沸沸扬扬的事,一时目瞪口呆,全部的目光也都聚集在席蓝玉身上,以为他会勃然大怒。
岂知席蓝玉只意味不明地眯起眼,道:“何处想不通?”
闻笛余光瞥过左念,见他没有阻拦的意思,往前跨了一步道:“于情,赵掌门与贵派商掌门乃曾经差点义结金兰的兄弟,又与前辈您关系匪浅,深交多年。于理,清谈会的东道主是北川学门,临淄又是今次盛会所在地。出了这么大的事,赵掌门为何不直接找上学宫,反而放任门人来我十二楼声讨真凶?”
他说得弯弯绕绕,在旁人听来不过是把其中利害关系摆了出来,但赵炀的脸却一下子白了——有心人听去,闻笛就差没指着席蓝玉说北川学门纵容华山派内斗行凶,还找十二楼当替死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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