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一万步说,哪怕流儿很快得知了消息又如何?哪怕全教上下都得知了又如何?”
云孤雁老顽童似的快活地仰头大笑起来,带的雍容黑袍抖动不止,“老教主一直很宠着护法,这不是教众们一直津津乐道的事儿嘛。谁会认为,本座带护法出教是要杀了他呢?啊?哈哈哈……”
关无绝沉默不语,云孤雁牢牢地桎梏着他,将瓷瓶向温环一递,“给他灌下去!”
关无绝抬起头,冷汗涔涔,面色惨白,“等等,我……”
可他望着烟云宫闭拢暗沉的天顶,又突然说不出话来。
人算不如天算,此番回教时遭到刺客伏击是意外,昏迷不醒时被萧东河揭了伤势还是意外。
如今云长流始终执意不放他回分舵,那么就这样被老教主带走,说不定反而是无奈的上策。
夜长梦多……云孤雁说的一点也没错啊。
关无绝用力闭了闭眼,忽然道:“老教主,说来您可能不信……此次最初的泄密真不是无绝干的。我是归教后听关木衍说起,这才将计就计。”
“这事儿悬在这总是不放心,无绝走后,还得您来想办法查一查。”
温环走上前来接过瓷瓶,却又被老教主抬制止。云孤雁一言不发,静静地听着关无绝说话。
“叶汝……就是那药人,无绝本来只欲拿他做个障眼法。如今为了钓顾锦希上钩,只能把他抵出去赌命了。”
“虽说他当初也道心甘情愿,但叶汝对教主痴心乃真,日后还望老教主尽力保他一命。”
说着说着关无绝又有些喘不过气来,心脉开始抽疼,像是被人拿指甲一寸寸地往死里掐着,他神思渐渐昏沉,“等我……我走之后,千万不能和教主说实话……他不喜别人为他死……”
“……还有,当初说好的,逢春生毒解开后,还请老教主莫要再把教主当作蓝夫人的影子了。”
“要带他入俗世,涉红尘,尝人间烟火滋味。欢喜就笑,悲伤就哭。”
“……记得教他好好同陌生人说话。”
“教他出门要记得沿途的路。天黑了要点灯。尤其要自己学会珍重身子,不能再这么不在乎了……”
“我不能再陪教主了,如果日后他有了倾心之人,”关无绝的声线终于开始颤抖哽涩,唇角却噙着柔软的笑,“……娶亲的时候,还请替无绝多敬一杯喜酒。”
“其实教主他,他根本没见过真正的风月颜色,喜欢我……大约也只是没得其他人可选罢了……”
“还有……”
他声音愈加枯涩,愈加沙哑。伴随着心脉处越来越剧烈的痛楚,气力也越来越不济,终于是说不下去了。
还有什么呢?
明明觉得还有好多好多的嘱托,真到这时候竟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措辞。
罢了罢了,教主身旁还有那么多人陪着,总归不差他一个。
可还是放不下,哪里舍得放下。
云孤雁忽然开口,打破了短暂的寂静,“是了,本座还有一件事要问一问你。”
关无绝吃力地抬头。老教主目如明炬,一字一句逼问道:“云丹景,真死了么?”
倏然间,一旁的温环惊愕地变了脸色。红袍护法却只是轻轻一扯唇角,“真死如何,假死又如何?”
云孤雁下意识地抬碰了碰配在胸前的那半块白玉佩,以漫不经心的腔调道:“如果真的死了,那就死了罢。”
然而紧接着,老教主的双眼闪过逼人的精光,“不过这话说回来——再如何不成器,那也是本座的崽儿。如果还活着,还得劳烦护法辛苦辛苦,把人……给本座还回来。”
“……等教主彻底解开逢春生毒之后,能回来的人自然会回来。老教主不必挂念。”
说罢,关无绝释然地垂下眼睫,主动去取温环里的那瓶药,“环叔,最后一次这般叫你了,给我自己喝罢。”
温环一言不发地将小瓷瓶递过来。
关无绝浑身冰冷,颤抖的苍白指尖,已经触碰到沁凉的瓶身。
就这样罢,就这样——
可就在下一刻!
云孤雁眼神一变,霹雳般出一掠,竟将关无绝的药抢了下来收在袖。
几乎与此同时,烟云宫外响起了沉稳有度的脚步声。
关无绝猝然转头。
……有那么一刻,他真切地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清醒着,眼前的人究竟是不是真的。
云长流抱着情苦琴,一步一步踏入宫内,雪白的袖角仿佛还闪着一点从外面带进来的光。
“父亲。环叔。”
他面容沉静地向云孤雁行了一礼,又唤了温环一声。随后剔透眼眸向跪地的关无绝一瞥,很自然地走了过去。
关无绝紊乱地喘息,他朦胧地看着云长流的身影越来越近,一时间竟觉得再这么下去自己就要昏了。
紧接着眼前白衣一晃,云长流已经俯身挽住了他的臂,他听见教主凑在自己耳边,声音清清冷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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