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关无绝却觉得自己很好,他似乎从来没有这么地好过,从来没有这么浑身充盈着滚烫的精力。
这天底下,已经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
“教主有令,不许护法出城!!”
“教主有令,不许护法出城!!”
城墙之上的呼喊更急。烛火卫首领面沉似水,向下振臂高喝:“关护法!教主有令,命你速返,不可出城!!”
关无绝清喝一声:“驾!”
然而,他眼前那扇巨大的漆黑城门,正在吱嘎噶地合拢。
这时候,哪怕流火再快,也绝对赶不上城门关闭的速度!
关无绝探向身后一捞,右剑戴月已落入他。
红袍护法将剑轻轻一掂量,眼神有一刹那的凌厉,宛如铁刃上一荡而过的寒光。
城门已然将要关闭,仿佛再也来不及!
说时迟那时快,关无绝猛然振臂,那把跟随护法多年的宝剑戴月已然被他掷出。
长剑呼啸着高速旋转,城楼上的烛火卫们只看得见眼前光芒一闪,紧接着耳畔就是砰地一声巨响——
正欲合拢的城门,竟然被戴月剑从卡住,正好留下了个能供一人一骑通过的缝隙!
烛火卫们齐齐悚然。
这……这怎么可能!?
恰恰于城门合拢至最适当的缝隙的那一刻掷剑。早一刹,剑会自两扇门间掠出;晚一刹剑便无法卡上城门!这该是要有怎样的眼力与怎样的技巧才能做到的事?
这本就不该是人能做到的事!
可毕竟是有人做到了。
下一刻。
流火高声嘶鸣,载着主人飞蹄一跃。
第80章 江有汜(5)
烈风涌来,关无绝仰起脖颈,黑发飞于身后。他看见远山尽头正燃烧着炽热的夕辉,如红浪般从黑色城门的那一端涌来,恣意泼洒在他的脸侧、双肩与胸腹上。
自古以来,多少英雄曾面对这样的残阳似血、山高水迢,也不知是豪情多些,还是悲凉多些。
转眼间,红鬃烈马带着他自一线将要合拢的漆黑险险穿出,眼前开阔起来。长长的山路一路延伸,延伸至目所难及的远方。
冲出城门的那刻,关无绝回头看了一眼。
息风城的城门以黑筋玄铁浇筑而成,沉重难匹。而卡在城门之间的戴月长剑,如今正承受着万钧之力。
再这么僵持下去,不出几息,这把戴月剑必被压断碾碎。
一种无可言说的酸涩与凄楚涌上了关无绝的心头。没有一个剑客会不珍视他的剑,更何况这对披星戴月绝非凡物,斩金断玉、削铁如泥,乃是遍寻江湖也难逢敌的神兵利器,是他初任护法时教主赐下的。
戴月,他的戴月……
“喀嚓”一声碎裂的脆响,仿佛是向主人乞求一个垂怜的悲泣之音。
戴月的剑鞘在城门的重压之下绽出一条裂纹,夕阳的光洒在上面,就如鲜血流淌在伤口上。
关无绝却闭了闭眼,转回头去,不再多留给爱剑一个眼神。
不要了。
为了教主,他什么都不要了。
决然地斩断最后一丝眷恋,护法口再次“驾”地一声,迎着如血的残阳,向着神烈山下纵马驰去。
那乌黑高耸的息风城,被他抛在身后,渐渐地远了。
后方隐约传来轰然一声巨响。
城门合拢了。
……
关无绝没有看到的是,就在长剑已快承受不住,将要彻底崩裂的前一刻,城门之前有道雪白身影飘然而至,一掌拍向那漆黑的铁门。
这只骨节修长,本应极为美观,却消瘦得只剩一层苍白的皮肤。这无疑是一位身患重病之人的,然而当这只撞上那如铁塔般巨大的城门之时,却是后者被骤然爆发出的劲气震弹开去!
终于破开禁锢的戴月剑自半空坠下,在落地之前被赶来的云长流接住。
然而教主却并不好受。若是昔日未散功之时,以他的修为,一掌震开城门轻而易举。可如今云长流内力只余成,兼又受了这许多日的毒疴折磨,此时骤然将内息强催到极致,竟叫他刚堪堪落地,就猛然喷出一大口血来!
“咳,咳咳咳……”
云长流抱着戴月剑,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了。城门在他身后合拢,震出巨大的声响。教主皱眉捂着唇呛咳不止,又咳出了些血沫,零星地落在白袍之上。
可他却全然不顾,竟反而神情慌忙地拔剑出鞘,查看戴月的剑身可有损伤。
戴月那暗金的剑鞘与剑柄均已被压得变形,除了横贯剑鞘的那道裂缝外,两段也已开裂得不成样子。不幸的万幸,是被护在鞘内的剑身未损,仍旧雪白锋利,隐隐含光。
披星戴月材质非凡,若是剑身折了,想要修补重铸可谓难如登天;幸而如今仅是剑鞘的裂痕,还能有办法可想。
云长流心底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赶上了。
若是戴月当真毁了,他的关护法心里得多难受呐。
铮地一声清鸣,教主将戴月归鞘。
他将目光投向前方那蜿蜒的山路,火红的马儿已经只剩下很小的一个影子。
没有丝毫犹豫,云长流咽下口残余的腥甜,再次足下轻点。雪袂被山风吹得翻卷,人已凌空在几丈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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