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人跪行几步,将盒子双举过头顶。
于是他看见那位苍白而清冷的烛阴教主,神情漠然地缓缓将那长剑从盒取了出来。
……将那把冰冷的长剑,小心翼翼地抱在了怀里。
胡老人愣了愣。
戴月剑的分量着实不轻,病人无力的双不停地颤抖,剑却始终没有掉落下来。
他抱的那么紧又那么温柔,好似怀里的不是一把剑,而是最深爱的什么人。
……
这一天,胡洛北得了赏赐,被安全送下神烈山的时候,人还是在发蒙的。
他回想着那烛阴教主憔悴的脸色,微弱的气息,忍不住再次忆起了这段日子走遍大街小巷的个惊天传闻。
其一,万慈山庄失踪已久的小公子端木临还活着,竟是在烛阴教里做了十八年的药人。????其二,那据说淡漠寡情的烛阴教主云长流,竟然自幼心属端木临,于数日前举办大婚,将其纳为侍君。
其,昔日红袍双剑惊艳了大半个江湖的烛阴教四方护法关无绝,于教主大婚的次日叛逃出城,至今不知所踪。
……
剑师已经被送走许久。
养心殿的床边,温枫终于不忍地劝道:“教主,兵刃乃凶器,戴月这等宝剑更是血气寒气甚重,您……”
云长流轻叹一声,略显不舍地将戴月塞进满脸忧心的温枫里,“……替本座收起来罢,待护法回来还给他。”
温枫神色黯然,嘴唇蠕动许久才吐出一句:“是。”
他知道——不仅是他,很多人都暗暗地知道——关无绝大约是再也回不来了。
可教主还在等他的护法。
起初并不是没有尝试寻找。
云长流几乎动用了信堂能动用的所有力量,但没有用。
关无绝本就是个心思缜密,冷静敏锐到可怕的人,再加上他对烛阴教的一切运作都太熟悉了。护法若是真成心要躲藏,在这么大个天地里,想要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同时……教主也实在没力气了,真的折腾不动了。自那日关无绝离去后,似乎某种支撑着云长流的力量一下子被抽离殆尽,人就一下子消沉了下来。
他倒也没显露什么过度的悲恸,只是几乎不开口说话,也吃不下什么东西。夜晚常常惊悸难以入眠,而白昼又会在某一刻忽然陷入怎么也叫不醒的昏睡之。
心有余而力不足。哪怕云长流恨不得亲自出城去把人追回来,身体状态也不允许他哪怕只是踏出养心殿走一走。
他也只能等。
唯一的慰藉,便是那逢春生毒所带来的痛楚,似乎迎来了一个短期的停滞。
于是,云长流会在还清醒的时候,召他新纳的侍君来聊聊天。
“你并非端木临。”
那天,云长流斜卧在床上,淡淡对坐在他床边的青衣药人说道。
“是,”叶汝抿了抿唇,伸为教主将锦被盖严实了,却垂着眼不敢看他,“阿苦不是……我不是端木临的。”
“端木临在何处?”
出乎意料,云长流闻言也没怎么生气。
说实话,如今他真没那个精力跟什么人生气了。哪怕还有那么点精力,也还得留着些,等护法回来时狠狠骂他一顿。
“教主恕罪,我也不知道。”
叶汝有些怅然地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可能……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吧。”
“你可知道,护法曾想将你伪装成端木临的身份,拿你为本座换命?”
“知道的,阿苦是心甘情愿的。”
“你可知如今护法在何处?”
叶汝摇摇头。
此后云长流便不再问这些,转而问一些别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关于护法的。
他问护法在分舵时是怎么过的,有没有人欺负他,有没有人传什么不堪的流言。
他问护法是不是受那鞭刑伤的很重,可是奔波劳累不得休养,可是衣食简陋又缺少好药。
他问护法是否生过病,是否受过伤,是否一直心情郁结,是否想念息风城,是否想念……他这个教主。
每次叶汝都连连摇头说没有没有,然而云长流总是长久地沉默,仿佛自己心里已经认定了别的答案。
他又说他如今悔的很,要是那一年没躲着就好了,要是多派人去查探护法的消息就好了。
有一次,叶汝离开寝殿前,听到云长流自言自语地喃喃道:“也对,怎么会……真的无怨无悔呢……”
叶汝一惊,转头却看见教主眸散着一层迷雾,恍惚地低低呢喃,“难道……他临走前说的才是真话?”
“他果真还是恨我的,才不愿意回来么?”
叶汝差点没当场哭出声来。
后来他就学乖了。不管教主怎么问,他都绞尽脑汁把话往好的方向引,说些护法在分舵时的事,这样偶尔还能逗的云长流轻笑一笑。
又过了数日,关无绝临行前喂下的药血效用已尽,逢春生卷土重来。
云长流开始不停地陷入昏迷,也不知是痛昏过去的还是累昏过去的,反正苏醒所需的时间越来越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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