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临猛然转头去看云孤雁,他咬着下唇瓣,那双漂亮的眸子也像沾了春露一样地透亮。
云孤雁指着那间木屋,“你虽已入了药人奴籍,但本座特允你不留在药门受辱。以后,你可以一个人住在这里。”
端木临眨了眨眼,忽然转过身,一下子扑过去抱住了小屋的门。
他用力嗅着那淡淡的木香,这木是新伐的,这小屋是新建的。有人为他,只为他,建了一间木屋。那么那片桃林呢?是否也是为他新栽的?
端木临又走进木屋里头看,案椅柜榻一应俱全,都是很精巧的作工。
他挨个儿地摸过去,朦胧间就觉得真奇怪。
一直以来,他在万慈山庄都未受过公平的待遇,他求亲人允他去看一眼桃花,亲人却不许他踏入自家的园子里哪怕一步;而如今,他向仇人要一株桃花树,仇人给了他一整片桃林和一间木屋。
这人世间发生的事儿,竟会这般奇怪么?
而云孤雁站在屋外,看着端木临在那不知疲倦地跑来跑去,就忍不住开始咋舌。
他皱巴着眉头,侧过头悄声对温环道:“你说……这流儿怎么就从来不会和本座要东西呢?”
温环无奈道:“……流儿一天能说上句话就不容易了,您别难为他。”
“胡说,”云孤雁不甘地瞪了他一眼,“昨儿明明说了四句话,四句!”
“……”
温环无言以对。云孤雁摸着下巴,又在那自顾自地深深沉吟起来,“啧,莫非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是这样能闹腾的?若是流儿没有逢春生缠身,他也该是阿苦这般模样的?”
“以温环愚见,阿苦这种孩子……咳,也着实不多见的。”
云孤雁不置可否地一挑眉。
他尚未来得及开口继续与温环争论他们少主的问题,忽然听见端木临远远儿地叫了一声:“教主!”
云孤雁把头转回去。
他看见端木临不知何时已经走出来绕到木屋的侧边了,倚着屋子冲这边笑,一双眼睛亮的动人,“多谢您!以前从没有人送过我礼物,我喜欢……真的喜欢!”
云孤雁莫名地觉得想笑,他也从来没有从被他害过的人口听过什么谢谢。教主抱臂横胸,饶有兴味地道:“噢?既然如此,你如何报答本座?”
其实云孤雁只是顺口开个玩笑。不料端木临竟正色起来,很认真地道:
“我知道收了礼物是要回礼的,可我除了一条命什么都没有。”
“不过……教主您应该正好就缺这个,是不是?”
端木临松散地倚着木屋,没有继续说什么。但他的神情却在无声地诉说: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得到我仅存的这一样东西,别当我不知道!
可春风吹过的时候,端木临又挑起了唇。他似乎想了很久,但事实上其实只有一瞬间,就慢悠悠地开口道,“既然您那么想要……”
那青衣的孩子嗓音稚嫩而清脆,只见他在一枝桃花底下浅浅地笑着,“算了,那就送您好了。”
云孤雁有些意外地微微睁大了眼。
阿苦又更加认真地说了一遍:“送您了。我会好好在烛阴教做药人,这是回礼。”
——就从这一刻起,端木临不再是端木临了。那个在山庄里受尽冷落与不公的孩子,被自己轻巧地杀死在一间木屋前,随意地埋葬在一株桃花树下。
从这一刻起,世上再无端木家的小公子了,有的……只是烛阴教里一个名叫阿苦的小药人。
第89章 木瓜(4)
“埋葬”了端木临之后,阿苦在烛阴教的日子过的……意外地很滋润。
云孤雁的确给了他极大的自由。教主按阿苦的要求,在那间小木屋里没有安排任何监视的人,只在那片山崖上下与桃林之外布了些阴鬼,并让关木衍每隔五日来看一看阿苦的身体情况……仅此而已。
温环曾担心日后阿苦受不住取血之痛,想不开准备一死了之可怎么办。云孤雁却很有把握地说不会,他看透了在这孩子在无拘无束的表面之下还保有着掩藏至深的傲骨。这样的人一旦主动承诺了一件事,必不会暗反悔的。
于是阿苦就这么在那间仙境似的桃林住了下来。
独自住进这间小木屋之后,他非但没觉得有什么不便,反倒快活得很。
他照旧努力练功——把自己这药人之身送了出去,可不代表他不想活了,多活一天还能多享受一天呢,自是要全力以赴。
他也照旧努力修习医术——说什么舍弃过去,他身上流着的到底还是端木家的血,天生对医药有着别样的喜爱。
同时,他还努力地让自已过的更舒畅些。
事实上,在成为关无绝之前的阿苦,或者说端木临……原本是个很不喜欢委屈自己的人。
他的父亲端木南庭,自他记事以来就对他苛刻冷淡;他的母亲刘氏出身卑微,性子又柔软懦弱,哪怕想对儿子照顾些也只敢偷偷摸摸的。一般来说,这种爹不愿疼娘不敢爱的孩子,只有两种路子可走,要么任由外界欺凌的惨兮兮,要么学着自己照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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