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无绝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明了之色。
他的目光在云长流与阿苦之间一扫,叹道:“教主不必多言,无绝这就走,不打扰教主与……”
他看了一眼阿苦,想到云长流刚才那番话,有点别扭地换了个称呼,“阿苦……公子。”
说罢,他又向云长流一礼,道一声告退。然后毫不迟疑,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第13章 绸缪(2)
看着关无绝离开的背影,云长流闭上了眼。
全乱套了。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笨的连句话都不会说;一如他也不知道关无绝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就铁了心的把阿苦往他怀里塞。
如果说他只是替自己找回了念念不忘的旧人,那勉强可以算作护法对教主的忠诚。可是世上有哪个下属,会不惜一次次顶着违逆僭越的大罪,也要把主子和一个药人撮合在一块儿!?
更何况,他与无绝……又不仅仅是主从的情分。
云长流忽然问阿苦:“护法从外面接你回教,对你说了什么?”
阿苦不解,云长流便又严肃地追问道:“他究竟要你做什么?”
“护法大人……要阿苦来伺候教主。”
“伺候本座?仅此而已么?他到底要你伺候什么,怎么伺候?”
阿苦的脸一下子红透了,支吾着不说话,只是低头望着教主的衣摆。
云长流不明就里,“你不必怕他,实话实说!”
阿苦咬着嘴唇,眼神躲躲闪闪。
他双颊晕红,用细若蚊呐的声音道:“阿苦……阿苦……爱慕教主……”
“护法大人又说,教主也还……还想着阿苦的……”
云长流如遭雷劈,完全呆愣在那里了。
他目光有些迷蒙地去追关无绝已经看不见的背影,听见阿苦怯怯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来:
“听闻教主后室还没有人的。护法大人要奴……不,我——他要我做个娈侍,为教主解忧……”
恍若一道明光掠过脑海。
云长流脸色煞白。他觉得自己明白了关无绝的想法。
说起来,竟还是他的错,怪他先对自家护法动了别样的心思。
是说情不知所起,他这些年来朦朦胧胧地收着这份意,从未挑明过什么,却也未曾故意遮掩——教主喜欢护法,所以就使劲儿宠着,这事全教都知道。
他一直与关无绝维持着一种心有灵犀的默契。直到去年的暮春,桃花红艳了整个山腰。朱色飞檐的亭下,他把他的护法压在桌上亲的时候,酒壶和酒杯都被扫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透明的液珠却往上溅,落上如墨的鬓角又沿着发丝滴落下来。
那是在他存有的记忆中,自己第一次喝酒,第一次吻另一个人的唇——虽然也只是一口,只是蹭了一下。
那时候是怎么了呢?他只记得是关无绝先同他胡闹,拈着一片桃花拿话逗他,支着一条腿没规矩地坐在石桌上,还歪着头笑的那样好看。
只记得自己被闹的有些生气,情不自禁的热意拱上胸口,炸的五脏六腑都乱乱缭燎地烧啊,像烟花又像烈火,最像的还是辛辣的酒。他被烧昏了头了,也烧坏了心肝儿肺,根本不知道怎么就做出了那般荒唐事。心照不宣的最后一层朦胧就这么被他挑破了。
后来他才觉得不好,很不好。记忆的裂缝在深更半夜疼痛起来,他从原本一片混沌的少年记忆里,猛地想起一个叫阿苦的名字,想起自己还有个许诺了一辈子的青衫药人。那几天他浑浑噩噩,几乎要疯了,竟是护法反而来劝他,叫他不必牵怀,漆黑清亮的眼底一片柔和与宽慰。哄的他也自欺欺人,便当这事真的是一时魔怔下的失控。
他本想找到阿苦的尸骨与身世,将故人好生安葬,抚恤阿苦的亲眷,还罢这份情债,再仔细思量与护法的事情。
可后来,桃花儿谢了。
再后来,桃叶儿落了。
就是那年秋天,关无绝杀了他那不成器的弟弟,提着滴血的双剑跪在他面前,淡然地请罪。
二十七道碎骨鞭自他手底落下来,然后就什么都没了。
如今他与关无绝闹僵成这个样子,再不可能容得下什么额外的感情。这一份若即若离的情丝,反而成了隔绝两人的屏障……云长流看不透、想不清,只能把人往外赶了求个清净。若不是这回关无绝擅自回来,还不定要赶多久。
关无绝想必是不甘的。
偏偏这么个时候……教主体内的逢春生毒复发,云丹景叛乱被杀,林夫人与婵娟小姐记恨入骨,总教内只会越来越乱。在这么个时候被外遣分舵,基本上息风城内发生了什么事,他都不可能知道,更没法子插手。
他宁可受更重的酷刑,也不愿以这种形式被疏远。
所以关无绝就索性搞这么一出。将功折罪还是次要的,最主要是叫云长流断了对他的念想。无论教主对阿苦是动了真情还是为报旧恩,只要云长流心属别人,他们俩的那一遭事,总算能揭过。
云长流不必因矛盾的心思把护法往远了赶,关无绝就能回来,好好地做一个纯粹的下属。把该领的罚领了,该偿的罪偿了,还有可留在息风城做教主手底下的一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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