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又有谁能想到,这世外桃源般的地方,却是位于被江湖上传得诡谲莫测的神烈山之里。属于息风城烛阴教的管辖界内,哪里是等闲之人可以入得来的?
下一刻,便见这青衣少年足下再次发力,踏着花枝飞身而走,又化作一道肉眼无法捕捉的青色虚影。向着桃林深处而去。
只余下那根被踩踏过的桃枝,枝头的桃花儿还犹自颤动不止。
……
桃林深处,还是俏俏地立着那间木屋。
这么多年过来,除了屋后那口石井的边沿爬上了嫩嫩的青苔之外,这里似乎并无多大的变化。
木屋的窗子敞开着。
阳光明媚得恰似当年那两个孩子初见的日子。
亮堂无比的木屋内,烛阴教最尊贵的长流少主白袍曳地,乌发如流淌的墨水般披散于肩,安安静静地跪坐于琴前。云长流垂眸抚弦,如雪指尖时抹时挑,天籁之音便自那张木琴之上如水流出。
这位少主如今已长到十五岁,性情依旧寡淡喜静,甚少有物什能叫他喜爱,而这起初只是为了父亲所学的音律琴技,却已能勉强算作一个了。
正弹的这一曲《答君恩》,乃是他素未谋面的娘亲,蓝宁彩蓝夫人为云孤雁所谱的琴曲,亦是云长流心爱的曲子。其调本是婉转悠扬,低吟浅诉,落在他指下却生生弹出几分看破红尘的淡泊之意来。
少主正全心沉浸于眼前的这张琴,忽然间,只听木屋的窗户“嗒”地一响。
云长流这才将眼一抬。就见苍青的颜色一晃,已有个漂亮的少年从窗外翻进了屋里来。
阿苦一个潇洒的拧身落在地上,脚下却没惊起丝毫声响,正有些小得意地冲他勾起唇,清清朗朗地叫了声:“少主。”
长流少主面色不动,底下又挑了两个琴音,淡淡道:“怎么又翻窗进来。”
自那个卧龙台上风雪交加的冬夜,已有年时光飞逝而过。
云长流与阿苦均成了风华正茂的翩翩少年,这些年他们早就习惯了日日相伴,情谊愈深。云长流已经不怎么愿意呆在他那长生阁里,反倒把这间木屋住的和半个主人似的。
“这不是听见你弹琴么,”阿苦歪头轻轻挑眉,莞尔而笑,“我要是敲门叫你来开,你的曲子便要断了。”
阿苦是自山下一路轻功驰上来的,踏着花枝时飞起来倒是快活舒畅,这时却难免微微带了喘息。云长流蹙了眉望他一眼,目光里便带上了些心疼的责怪,不悦道:“刚取完血就累这么狠。”
“刚?”阿苦故作一个夸张的吃惊模样,将他带了一路的包袱放下,“都过去大半个月了,小少主!”
“再说了,如今我每次取血前后都得被你盯着灌那么多补药进去……别说过去半个月,就算是取完血的第二天都没妨碍,就你成天挂在心上。”
青衣少年低着头,一边口上念叨,一边上将这次下山采买的东西一样样取出来。
虽说他在这儿过的衣食无忧,想要什么云孤雁大多都会满足他,并不需阿苦奔忙什么。可禁不住这位是个不喜闲的性子,阿苦还是每过一两个月便会下山逛着玩,自己看看买买,偶尔还能淘到点稀罕玩意儿。
而此刻,刚从山下的集上逛回来的阿苦没忙着先给新买的东西放进里屋,先捞了半捧果实饱满的桑椹子,走过去递到少主唇边,亮亮地眨着眼道,“桑椹,很新鲜的,快尝尝。”
云长流嫌弃地瞥了一眼,底下的琴音就应景地重了几分,“还没洗,不吃。”
“……毛病。”
阿苦便白他一眼,转身跑到屋外就着井水洗净了。没片刻,他又回来凑在云长流身边,兴致勃勃地将洗好了的桑椹喂给少主吃。
这回云长流才肯就着阿苦的指把那颗紫红的果儿吃了。阿苦自己也吃了一颗,又顺给身边的喂过去。
云长流专心致志地弹着他的琴,阿苦喂一个,他就乖顺地张口叼一个。两个少年坐在那儿,你一个我一个的,很快便把一小捧桑葚分着吃完了。
吃完时云长流这首琴曲还没弹完,阿苦便净了转回里屋去,出来时怀已抱了一把琴,模样制式竟与云长流的那一把隐隐相似。
青衣少年扶着琴往少主对面坐了,笑道:“少主,我陪你把这首曲儿弹完啊?”
云长流露出一丝欣悦的神色,点一点头。
阿苦很熟练地调了弦,十指按于琴身上。他闭眼听了听云长流的音律节奏,下一拨便起了音,正准准地切在云长流的下一个音上。
云长流虽精于音律,无奈他性子太淡,落在弦上总显得太冷了些。如今阿苦的琴音乍一起,就像是春风拂过人迹罕至的雪山之巅,惹得冬雪消融,又开了朵朵春花。
顿时,双琴和鸣于一处,如水乳交融般和谐无比。阿苦与云长流共同习琴也有多年,早就心有灵犀,此时二人合奏,拨出的每一个琴音都契合得完美无缺。
他们的这一对琴也颇有讲究。阿苦的这把琴名云曙,而云长流的那把名情苦,同出一木,雕由一刀,是年前云长流生辰时云孤雁赠的——
要说前些年云孤雁似乎还致力于使少主与阿苦疏远些,可约莫是后来看着实在够呛,索性也渐渐地不再白费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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