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很久很久以前,云丹景还小到不谙事的时候,也曾叫过云长流“哥哥”的……虽然是“哑巴哥哥”、“药罐子哥哥”。
结果后来有天被父亲听见了。他被拎到刑堂,藤鞭蘸着冷水抽了十下,又被奄奄一息地吊了半个晚上。
那之后,云丹景就再也没管云长流叫过哥,哪怕是在云孤雁面前也倔强地直呼其名。
“想要公平?和流儿平起平坐的公平?”云孤雁坐在座椅之上,单只撑着太阳穴,寒声道,“等你哪一日赢过你兄长,再来同本座讨公平!”
“可父亲自小就不给我会!”云丹景被这一句逼得眼角发红,他恨恨地怒吼道:“传功、授武、讲课,这些都只有云长流有!他一出生就是少主,就是尊贵无比的身份,父亲根本就是铁了心要他一辈子压得我抬不起头,如今却又要丹景从何赢他!?”
他渐趋激动,少年尚显稚嫩的声音便在养心殿内回荡不息。温环脸色微凝,云孤雁则是拢着黑色的宽袖,轻描淡写道:“赢不了,那就乖乖儿的认命呐。”
“什……!”云丹景瞪大了眼。
顿时间,他仿佛遭了最尖刻的羞辱和最不屑的嘲讽,五脏六腑都被滚在油里煎,一时气的说不出话来。
云孤雁冷笑一声道:“你不是说了么?本座正是想要叫流儿一辈子压得你抬不起头,又哪里有会赏你?你若是有本事,就凭自己争出个会给本座瞧瞧;若是做不到,就合该认命!”
云丹景不敢置信地看着父亲,“我……”
“会?公平?”
未给儿子反嘴的时间,云孤雁眼流露出一丝讽色,他将座椅扶一拍,厉声道:“可笑!天真!这人世上哪来的公平?”
“这神烈山息风城,这烛阴教十分舵,难道都是本座像你这般撒泼打诨,求着那帮江湖正道施舍‘公平’建起来的不成?”
“你曾经想用过的练功药人,他们可曾冲你要过‘公平’?”
“流儿天生身缠剧毒,他又该向谁讨什么‘公平’!”
云丹景哑口无言。云孤雁一拂袖,不耐烦地将视线从儿子身上移开,“还不退下。”
小少爷没挪地儿,他在那低头杵了许久才颤抖着憋出来一句:“……难、难道父亲待我,只如待江湖上的仇家,只如待教里的奴隶,只如天意待世人——连半点父子情分都没有!?”
“丹景少爷。”
温环皱了眉,他实在听不下去,淡然开口道:
“容温环多嘴一句。假若教主当真不在意您,大可随口允了少爷入无泽境,任其有多少危险,叫您自生自灭便是了,倒也免了如今这许多麻烦。”
“温环……?”云丹景猛然抬起的脸上怒极反笑,如今他哪里还听得进去旁人的话。小少爷抬就指着白衫近侍的鼻子骂道,“装什么好人,你分明也觉得我不行,觉得我入了无泽境就必死无疑!怎么,云长流能做到的事情,我就不行……我就不行!?”
温环摇头一叹,不语。云丹景更怒,怒至失控就“呸”了一声,继续指着近侍,“说到底,你算个什么东西!本少爷与父亲说话,也有你插嘴的——”
一语未毕,云丹景只觉得胸口如遭重击!
轰!!
他被一股气劲击得口喷鲜血倒飞出去,狠狠地砸在养心殿的地板上又滚了两圈。
云孤雁目光冰寒地收掌,周身气势黑压压地翻涌,“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温环给吓了一跳,没想到云孤雁竟是动真火儿了,他惊忙揽住主子的臂道:“教主留情!”
云丹景艰难地爬起来,猛地捂着胸口又吐出一口血,复脱力栽回地上。
他头脑震荡,肺腑绞痛,这时候才觉出自己口不择言了。温环是自幼陪着云孤雁过来的,虽说是个伺候人的身份,但事实上教内诸多大事都曾经由他,到底不是普通的下属。
可他呢,他又是个什么东西啊?
他不是他爹的第二个儿子吗!?
云丹景侧趴在地上,唇角还挂着一线血丝。他痛得爬不起,用一只眼睛模糊地看见云孤雁甩了温环一步步向这边走过来,突然有一种奇异的疯狂冲动。
他突然想知道……如果自己继续辱骂,父亲会不会,真的为了个外姓人杀了他?
“——父亲息怒!”
忽然,急切的清冷嗓音在耳边响起,雪白的衣袍毫无征兆地挡住了云丹景的视线,其上盘旋的烛龙纹散着炫目的金红光华。
是恰好刚入了殿门的长流少主见势不好,两步扑过来跪在云孤雁身前,冷静地将弟弟挡在身后,“丹景少不知事,父亲罚过便罢……”
云孤雁负着冷哼一声,怒容未散。温环正急劝不住教主,见少主这救星来了才心下稍安,也往云长流旁边跪了,“求教主开恩。”
云长流膝行着往前蹭了两步,也道:“父亲开恩。”
云孤雁烦躁地啧了舌,挥,“滚滚滚……”
云丹景还趴在地上不动弹。云长流忙回过身用力把他拽起来,顺偷偷渡了一股内力给他,低眉轻斥了句,“还不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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