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烈山的积雪未融,初春料峭的桃林间,安静得只能听见啁啾的几声鸟鸣。两个少年的衣衫均被树枝打下的影子绘出斑斓的线条,随着微风轻轻地颤。
不算吻的吻只持续了一息。云长流放开阿苦,往后退了一点,那朵桃花儿自两人的唇间落下。
阿苦愣愣地捂住了自己的唇,用指尖抚摸被隔花吻过的地方。霎那间,他脑子哗啦啦溃散成一片雪白,心想——
糟糕,这小少主不会是来真的吧。
少主莫不是……真的喜欢他?
不仅是想一起玩的喜欢,更是想亲想抱,想一同穿红衣拜天地,想厮守一世想白首到老的那种喜欢?
真的喜欢?是认真的?
阿苦匆忙去看少主,似乎想要得到一个确认。却见云长流像是犯了大罪似的不敢抬头,扶着阿苦肩膀的白皙指都在抖,在那杵了两息,忽然一转身就跑了。
……跑了。
阿苦蒙圈儿地眨了眨眼,突然惊醒过来,冲那雪白背影追过去,叫道:“少主!”
云长流显然是听见了,因为阿苦这一嗓子刚喊出来,少主就轻功提了速,更快地往桃林里埋头就逃。
这两人轻功本就不相上下,非要说的话云长流还略胜一筹。阿苦一时追不上他,急道,“少主……少主!你要往哪儿去啊?你停一停!”
少主并不肯停,连方向都不辨地只顾乱窜。阿苦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恼道:“你再跑,你再跑真跑丢了可就回不了城了!”
云长流仍是不理,那一袭雪白在淡粉的桃林间若隐若现。
只能说幸好,幸好如今才将将冬末春初,新叶都没生几片,不然就照少主这么个逃法,若是夏季铁定已经找不见人了。
而以云长流的本事,要是真在大山里跑丢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至少凭他自己是够呛找得着回城的路的……
等阿苦终于把人揪住的时候已经累得气都喘不匀,一只撑着桃树,断断续续道:
“你……你亲我,你还跑,还叫我追你!你这算什么人!?”
“……还有,”阿苦努力喘了口气,忽然明亮地笑出来,推了闷闷低着头的长流少主一把,“……哪有隔着花儿亲别人的。”
云长流咬了咬牙,诚实地坦白道:“想亲你,怕你不喜欢。”
阿苦勾起唇角,将双臂环胸抱了,倚在树干上侧身望着少主道:“你知道我喜欢桃花,怎么还不知道我喜欢你呐。”
话音未落,云长流就扑上去抱了他个满怀。阿苦脚下不稳,踉跄了两步就“啊”地一声要往后跌倒。少主眼疾快地把人一捞,又拽进自己怀里,开心地凑上去又亲了两下。
阿苦直笑着推他,推了两把没推开,索性双勾上云长流的脖子,反客为主地吻回去。两个少年在这桃林间闹了老半天,许是都念着离别将至,欢笑也比往日纵情得多。
又几朵桃花儿,悄然落了。
第112章 晨风(1)
鴥彼晨风,郁彼北林。
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
一个小瓷杯被推到少年的眼前。
阿苦盯着它看。里面盛的东西无色无味,似乎只是清水。
可他却知道这是什么,醉仙乡,药门最上等的迷药。这一小杯喝下去,足够他人事不省地睡上三个时辰。
此刻他已经不在息风城内了。四周是寒铁打成的密室,光线很暗,像极了药门的取血室。还有些冷,这是为着取心血之时便于抑制血流的速度。
阿苦往低里压着眉,双手拢着肩上披的厚实大氅,嗓子发哑,“我不喝药。”
其实本不至于如此,只要他运行真气,连神烈山上的风雪之寒都可抵御,哪里还受不住这么点冷?
可如今却又不同,他宁可挨冻,也要多省下这一点点内力用以取血时护持心脉;一如他宁可生受长针穿心之痛,也要保持意识清醒——所谓毅力和执念在死亡面前究竟能有多少反抗的力量,他自己也估摸不清,阿苦只是不愿放弃任何一丝生机。
他垂下头,用脸颊蹭了蹭大氅的毛绒。云孤雁与温环也在这间铁室之内,双双向他投来复杂的目光。
关木衍正在借着火烤针,闻言便怪异地冷笑起来,道:“别小看穿心之痛,你不喝迷药,一个不好有可能会疼死咧。”
“不会,”阿苦坚持道,“我有数,疼不死。”
多疼一些,他反倒觉得挺好。
疼痛最能使人清醒,他不怕疼,他怕醒不过来。
“行,”关木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挥挥手,“脱了上衣,躺到铁床上吧。”
阿苦起身,并无犹豫地褪了衣,露出柔软无暇的胸膛,走向里处的机关铁床。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躺过这玩意儿了。
在铁床旁站定时,阿苦将手掌覆在自己的心口。他知道……很快,自己的左胸上就要烙下一个永久的疤了。
……
一把剑挂在木屋边床头的墙上。
云长流盯着它看。阿苦今晨便走了,他送他直到息风城外十里的那个红亭才依依挥别。
阿苦向他道别时,少主曾没来由地一阵不安。然而云长流并未细想,只当是对其前路漫漫的担忧。此一别不知何时方能再见,若说他不难过不失落,那连自己都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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