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撩着丝幔的手一松,幔子就哗地一声落下来。
似是被声响惊动,关无绝眼睑轻轻颤动一下,慢慢睁开一条缝,乌黑深邃的一双眼带着刚被弄醒的茫然,慵倦地望向温枫,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嗯?”
温枫表情更加诡异,压低了声连连摇手:“你继续睡继续睡!我这就走……”
关无绝半合着眼盯了他几息,才在一团被褥里动了动,不紧不慢地撑起身来。被子随着他的动作从清瘦的脊背上滑落,里头有些褶皱了的雪白里衫便露出来,漂亮的锁骨若隐若现。
温枫有一种捂住眼的冲动:明明是无比正常的一幕,发生在教主的床上就显得异样地暧昧……
他问:“关护法,你怎么会在这儿的?”
关无绝还是一副倦倦的样子歪在床头,一只手攥着被角不吭声。温枫忍不住抱头长叹,“我的好护法哎,你睡醒了没?知不知道这是哪儿啊!”
“……知道,养心殿么。”关无绝不轻不重地揉着眉心,一手把散下的长发别到耳后,目光渐渐清明起来,“教主呢?”
温枫道:“我正要问你!”
关无绝道:“我怎么知道。”
温枫崩溃:“那你怎么在教主的养心殿!?”
关无绝很无辜地耸耸肩:“我没处睡觉,教主就给我找了个地方。你也知道教主那性子,我拗不过他,又实在困的不想和他拧……就随他喜欢了。”
温枫:“教主留你在养心殿睡觉,那他去哪儿了?”
关无绝:“你都说了我在睡觉,还问我?”
“……”
温枫闭嘴了,他觉得在四方护法面前自己仿佛像个傻子。或者说,四方护法就是有这么一种本事,能把所有和他对话的人变成傻子……当然,除了教主以外。
就在他正要放弃与这家伙对话,准备认头再去找的时候,忽然听见背后门口处传来轻而稳的脚步声。
白衣近侍转头一看,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进来的不是他一直在找的云教主又是哪个?
云长流面容淡然,单手端着一个檀木托盘,托盘上是一碗药。教主淡淡瞟了床上的护法一眼,走过温枫身旁时便对近侍不咸不淡地责了句:“你吵醒他做什么。”
温枫瞬间觉得他委屈的不行:“教主我……”
云长流径直走到关无绝面前,将手里的药碗一递:“喝药。”
温枫:“……”
关无绝往后缩了缩。他不想喝药,吐了口血就用药,对于他们这样血雨里来腥风里去的江湖人来说,实在是过于小题大做。这道理教主明明也应该知道。
于是他尽量恭敬地把药碗往回推一推:“谢教主,这药还是不必了。老教主意在警醒,未曾真的伤到属下。何况……”
云长流坚持道:“喝药。”
“……何况,”关无绝也在坚持,他试图提醒教主自己作为神医养子兼亲传徒弟的身份,“真有重伤,无绝自己不会不知道。”
云长流:“你喝不喝。”
窗边的霞光将两人的影子缠在了一起,双方的坚持在对峙。
可惜这对峙只持续了不到几息,其中一方便迅速地瓦解败退。关无绝把被子往里一推,坐好了,双手接了药碗:“……是。”
云长流这才满意地收回手。
药有些烫,关无绝低头小口小口地喝。不知是因为内伤还是因为劳累,他唇上略欠了些血色,如今又是散着发,身上就一件薄衫,未着鞋袜的双脚贴在冰冷的地上,这样一看真的显出几分病人的苍白单薄来。
云长流不知怎么就看不下去关无绝这样子,冷脸伸手把被子扯了,往他肩上一裹,趁关无绝没反应过来就背着手转过去了。至于那人究竟什么反应,他索性来个眼不见心不烦,竟是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掩耳盗铃。
一旁的温枫简直没眼看。
——教主您不是和护法闹掰了么!
难道对您来说给护法盖被子的时候不看他,就算是闹掰了么!
还是说,来送药的时候不顺带给人递块糖,就算是闹掰了么!
关无绝在温枫难以名状的目光下喝完了药,他那碗刚一离开嘴边,云长流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转身过来把空碗捞走了,再一转身就出了门。温枫瞪了关无绝一眼,就急忙追着教主也出去了。
关无绝知道,云长流这是心里还矛盾着,不愿与他多说话。他轻叹一声,自己束了发,将衣服一件件穿好,便取了挂在床头上的两把佩剑想离开养心殿。
不料刚往门口走了两步,便见两个穿戴精巧的侍女款款而入。女孩子手中捧着食盒,向关无绝福身行礼:“护法请留步。教主有令,叫护法用完晚膳再走。”
说罢,两位侍女也不给关无绝拒绝的机会,快速而有序地拿搭在食盒上的抹布擦净了桌案,把食盒的盖子揭开,香气和热腾腾的白雾就一起弥漫开来。
“你们……罢了。”
关无绝看着侍女把精致的菜品点心逐一往案上摆的架势,就知道这又是走不了了。他只能把佩剑再挂回去,认命地坐下去拿玉箸,问:“教主叫我在养心殿用膳,他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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