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轻吸了口气,抬袖一指地上的书卷,“捡上来。”
关无绝默默起身,把书捡上来递到云长流手边。
云长流面无表情地接过来,看都没看,手一甩又往护法身上扔过去。
啪地一声,关无绝被不轻不重地砸了下,愣了愣就哭笑不得,眼里渐渐浸过些柔和的暖色,教主这种时不时就来一下的小脾气叫他真是没办法。
关无绝只好又弯腰给捡了起来放在案上,自己也再次跪下,摆出一副您开心就继续来的架势。
这回总算云教主开恩,没有继续往他身上砸书。可云长流也没多看他,一声不吭地沉着俊脸走出去了。
于是,这回终于只留关无绝在养心殿里。
红袍护法无可奈何,狠话都放出去了,他也不敢擅自起身,只好继续跪着。
他跪着跪着就开始走神,想云丹景,又想到很多年很多年前的那个风雪交加的寒冷冬夜。浑身湿透的云丹景提着灯敲开他那间木屋的门,哭红了眼问他哥哥有没有来过这里。
关无绝沉沉地叹了口气。
云家这对兄弟间微妙的关系,别人许是不清楚,可他能不清楚么?
要说云丹景也并非没有对哥哥存着感情,然而他同时却又偏偏过分渴慕力量、权势与荣光。云丹景性情太傲太尖刻了,他自视甚高,不甘心成为被父亲忽视的那个,不甘心屈居人下,不甘心只给兄长做下属。云长流想与弟弟岁月静好……这太难,甚至说绝不可能,除非云丹景能哪天改了性子脱胎换骨。
其实,小少爷这心思弯弯再明显不过了。护法劝过好几次,左右使也劝过,都让教主采取些手段,可云长流从来都是重提轻落,有意无意地忽视着,让众人都没有办法。
萧东河还曾拉着他感叹过,教主实在心思太纯粹,没涉过那黑暗的勾心斗角,对亲人毫不设防。
然而关无绝并不这样想。
他并不认为,教主会看不出来云丹景的小心思。
他觉得吧……教主这单纯就是纵容。
是教主对云丹景存着一份情,明明把弟弟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心里也门儿清,可偏就是狠不下那个心,舍不得真动刀子;可他又不能把烛阴教送给云丹景瞎搞,于是只好时不时地打压着,该骂该罚也不留情,并且坚持一直不给弟弟实权。
结果呢?结果就落得两头不是人。
烛阴教里都传云教主疼爱丹景婵娟这对兄妹疼到了骨子里;云丹景却还觉得兄长待他不好,一点施展的机会都不肯施舍。
关无绝再度轻叹,又有细密的心疼漫上来。
其实教主他对待自己这个护法,何尝不也是如此?明明知道已经把四方护法的地位抬得太高,明明知道自己这脾气并不听话,明明自己已经频繁违逆犯上,包括现在这次……
可教主还是乐得纵容他,宠着他。
不惜自己为难,不惜折了教主威严。
关无绝就怕得很,他觉得云长流这种心性实在太危险了,真的太危险了。
云长流对外人素来冷淡,但他一旦把什么人装进心里,那就真是掏心掏肺的好。问题在于……若是这人对教主并不好,甚至要往他心口捅刀子呢?
只是一抬手的事儿,不费吹灰之力。
这种性格着实太容易受伤了,关无绝宁可云长流不再那样用心地宠自己,也不愿意看教主这么个样子。
自从跟了云长流之后,他也不知道多少次尝试着想把这么个毛病给教主扳回来,可惜,都是徒劳……
咚。
一声闷响,关无绝总算回神,却见一个软垫被扔在他面前的地上。
去而复返的云长流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教主不紧不慢地踱回来,又坐到座位上,“垫着跪。”
关无绝双手将那厚厚的软垫抱进怀里,禁不住苦笑了起来。
看看,就是这样。
他的教主,可叫他怎么办好啊……
护法没把软垫往膝下放,反而无奈地看向云长流,“教主,您就点个头不成么?那属下,不就不用跪了么!”
“您看,烛阴教如今安稳无事,幽冥部闲着也是闲着,您就当给他们找些活儿干,成不成?”
“云丹景若无异心,幽冥部既不会擅自伤人,亦不会暴露身份,无损您与丹景少爷的棠棣之情呐。”
云长流眼眸沁凉地扫过去一瞥。
行呐,他家护法也学会死皮赖脸地缠他了。
说实话,不是不知道无绝说的有道理,不是不知道护法是为了自己如此忧虑。
如今反要无绝这样跪着求他,他又于心何忍?
只是,丹景……
云长流心里沉沉的压着难受,他又想起方才云丹景不甘地登过来的眼神,七分凶狠,三分委屈。依稀记得,小时候丹景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父亲的。
他本以为等自己继任了教主,一切都会有所改观。可是为什么,不知不觉地又落到了这种境地。
如果点了这个头,他便是对自己的弟弟起了疑心。或许会有什么再也回不去了。
云长流面沉如水,关无绝却看出了教主的犹豫。四方护法暗自咬了咬牙,硬的不行换软的,他直接膝行着蹭过去,手指轻拽上那一片雪白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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