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丹景瘫坐在地,他眼下乌青,眼神发直,他已彻底崩溃了,他真的没有想到无泽境竟是这么可怕的东西。
不见五指的黑暗,听得见心跳静谧,足以将人逼疯的枯燥,无数机关的攻击,封闭的出口……居然还要这样呆一年,一年!?
起初他还跃跃欲试。
到了第五日,就开始觉得煎熬。
第十日,他被机关打得浑身疼痛,狼狈不堪。
第十五日,他想出去,他想妹妹和娘亲。
第二十日,在黑暗中,他觉得自己快疯了。
第二十五日,他全面溃决,小孩般痛哭。
第三十日,他已经麻木得像个泥偶,全靠着阳钺以血肉之躯替他挡下那些机关攻击。
“主子……”阳钺迟疑着。
“够了!我不听,别说那些哄我的话了!!”
云丹景双拳捶着地咆哮,他眼里血丝遍布,如恶鬼般披头散发。他自暴自弃地尖叫发泄着,“是,我是个废物!我就是不如云长流!!我认了我认了还不行吗……”
“……”
阳钺不说话了。
云丹景低泣着,头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再也没有了那些自负,自小的骄傲被打碎了一地,拼都拼不起来。
静到可怖的黑暗中,他愣愣睁着眼,隐隐看见那墙上凌乱地写着字。
有的是沾血写的,有的是以内力刻下。无一例外都是历代入无泽境的烛阴教先祖们,在同样不堪折磨时发泄而成书的。
因而,内容也大多都是癫狂的,绝望的。
死死死死死……
杀了我吧杀了我杀了我……
倒也有些人,会在困境中写下自己的执念,聊以作为一丝坚持下去的慰藉。
烛龙加身魔功大成
不得绝世武功名动天下 生又何欢死又何惜
云丹景麻木地望着那些字,一动不动。他脑袋受伤了,鲜血就在石壁之上蜿蜒淌下,渗入了凹凸不平的字迹里。
忽然,云丹景的眼睛倏然睁大了,他双眼发直地盯着那一块地方,喃喃道:“阳钺……火……”
“有没有火……”
“主子?”阳钺诧异地跪在云丹景身前,无泽境内是有为闯境之人备有火折子的,只是数量稀少。此刻见云丹景开口要,阳钺毫不犹豫地点亮了火,递给他。
云丹景粗喘不止,一团亮光照明了他凌乱的发丝和脏污的脸,他用发抖的手接过火折子,小心翼翼地……凑到石壁上。
有两个字被照亮了,清清楚楚。
云丹景如遭雷击,他竟剧烈地颤抖起来,他嘴角抽动,似乎是在笑又似乎是在哭,活像个疯子。
——丹景。
那两个字很低,仿佛是什么人倒在地上,艰难地伸出手刻下的。
字迹本就洇着暗红的血迹,又有鲜红的新血流在上面,触目惊心。
在那两个字的旁边,又有两个熟悉的字。
——婵娟。
似乎在写字人的心目之中,丹景和婵娟,这对兄妹,自然是要摆在一起的。
除此之外,在这一小片地方,还写着他父亲和温环温枫父子的名,还写着烛阴教和息风城,本该是很美的字迹,许是因为虚弱疲惫……好多地方有些歪了。
那是……
“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啊……”
云丹景仰起头,他忽然癫狂地笑起来,可很快,那笑声就染了哭腔,他又开始流泪,泪珠一滴滴掉在地上。
那是云长流,是他的哥哥写下的啊……!
“啊……啊啊……”
云丹景终于开始嚎啕痛哭,他深深地埋下头,他跪在冰冷坚硬的墙壁前,伸出破皮的手不停地摩挲着那几个刻字。
火折子继续往上移动,还有字,更小更密集。似乎是那人坐起来了,可也并不太高,毕竟才十五岁的小少年,比云丹景此时矮了一大截。
至于这些字的内容,则根本就是想到哪儿写哪儿。
什么烛阴教内部该如何整顿啦,哪里分舵有隐患啦,何时结下的哪个仇家比较麻烦啦,药门的那群药人们该如何处理才是最妥当……
无泽境内的这堵墙,竟像是被长流少主当做了一份对烛阴教未来规划的草稿。
云丹景没有看完,他已经泣不成声,眼泪模糊了墙上的字。愧疚感与羞耻感让他从麻木中醒来了,却狠狠鞭挞在他的心上,带给他更百倍的酸楚。
在暗无天日的死地之内,在无止尽的机关折磨之中。他当年才十五岁的兄长,竟是念着这些东西,独自一人度过了近两千多个日子……
而他呢?他这些年浑浑噩噩,只想着争胜,只想着嫉妒,不肯踏实,算算好像什么都没干。
抬起手臂抹了一把泪水,云丹景终于看到了,当年云长流在此写的最后一行字。
他写:
丹景一直想做教主。
待隐患除尽,待江湖平稳。
就把烛龙印传给他。
要记得,莫忘。
扑的一声,火折子灭了。
那些细密的刻字,再次于黑暗之中匿形。
52书库推荐浏览: 岳千月 强强耽美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