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无圣药救命,云孤雁不出几月之内便必死无疑,温环本已打定主意,要么殉主要么守墓一生。可如今主人的生机就在自己手中,他……
关无绝哭笑不得,又有点心疼,“环叔,你这样叫阿苦好为难。”
温环沙哑道:“我知晓你看不上我这一跪,你无论做什么都只是为了流儿,可……”
“啊不,环叔,这你就想错了。这回我还真不是为了教主。想知道我是为了什么么?”
关无绝轻轻一笑,趁温环闻言发怔用力拉了他起来,煞有其事地道,“……是为了还礼啊。”
他手指贴上腰侧,那半块雕了盘旋祥龙的白玉佩由红线牵着,莹润光华。
关无绝摸起那玉佩,举给温环看看:
“您想啊,当年老教主赠我桃林木屋,我答应赔上这条命做药人为教主解毒;如今教主逢春生已解,我们本该两清,可偏偏他又赠我半块玉佩。算来,还是我欠他一份儿,对不对?”
放下玉佩,关无绝从温环手中拿过自己的伞,只留给他简单的一句,“我不喜欢欠别人的,收了人家礼物就该还礼,我能还得起就还么。”
转身的一刹那,红衣护法眉梢流光溢彩,依稀还能望见当年药人阿苦的几分灵慧狡黠。
烟云宫外,雨声细细。
关无绝仍是一个人撑伞走回去。
他于伞面之下仰头,眺望着远山处迷蒙的暮霭,心身莫名地松快,暗自好笑。
也算是十八年的老交情了,他还能不知道云孤雁打的什么主意么?想以一死换得旧债一笔勾销,换得自己和教主彻底原谅他,永远追念他?
啧。那老魔头,打的好算盘。
才不叫他得逞呢。
……
是日夜晚,雨霁月出。
养心殿内,萧东河郑重地将烛龙印放在云长流案前,率先单膝跪地。
他身后跟着的那一帮人,就仿佛预先排练好了似的,整齐划一地哗啦啦跪了下来。
“……”
云长流面容冷淡,负手而立。
他绝不会不知道这些人是为了什么来的。
萧东河沉声道:“属下等恭请教主重掌大印。”
左使身后一众人齐声道:
“属下等恭请教主重掌大印!!!”
云长流没答什么。
他抬眼自窗外看了看月亮。
这些人,是为了让他安稳地坐回烛阴教主之位而来的。
经这一个冬天,他又是自行散功,又是忍受毒素,如今内力不足昔日的十之一二。
再也没法像五年前那样,飞落城头独闯敌阵,一条逐龙鞭大杀四方,护身后的息风城安然无恙。
他不善言辞,不喜阴谋,没什么争强好胜之心,一度也曾经把日子过的和道观似的。
云长流并不觉得自己适合做什么教主。
说到底,当年他继任这个位子,只是抱着偿罪的念头。他觉得他有必须要背的担子,什么时候背到头了什么时候算完,仅此而已。
可如今,江湖无事,烛阴教大局稳固,药人们的问题也基本解决。
他的担子背完了,这些人却还是执拗地跪在他面前,你一句我一句地请他回来。
一会儿薛独行说往后打架不用他,鬼门尚在,哪里有一教之主亲自出战的道理?
一会儿萧东河说对外交涉也不用他,理由是总得给闲在城里的关护法找些事儿做。让护法跟敌人耍嘴皮子总比让他跟敌人耍剑来的安全。
温枫是来唱白脸的,假惺惺问了句,那让咱教主干什么呀?
花挽就乐不可支地接,陪着护法纸醉金迷夜夜笙歌呀——
站在右使身旁的单易没忍住给了她一肘子,花挽柳眉倒竖,立刻还击。几人顿时闹成一团,映得地上影子纷乱。
明月无情人长情。
这群人呐。
云长流终于绷不住,也无奈地敛眸浅笑了一下。他知道这群人就是商量好了故意闹腾他来的。
养心殿太冷,他们过来……给他暖和暖和。
……
烛龙印物归原主的同一个夜晚。
青衫药人推开清绝居的门。
彼时关无绝正斜靠在软卧上拆一封信,“山与氵夕”他读那纸上字迹时眼睑半敛,淡红唇角一点笑意若有若无,姿态说不出的惬意风流。
……让进来的叶汝仅远远瞧着就自惭形秽,真不知自己当初是哪儿偷来的狗胆,竟幻想能假扮阿苦一辈子。
小药人正胡思乱想,忽然关无绝淡淡唤了句:“阿苦,过来。”
叶汝一抖,下意识应了声:“是!……”
——然后脑袋上就被护法掷过来的枕头砸了个准。
“还改不掉?呵,我真是造孽了……”
关无绝坐直起来,笑着向叶汝招一招手,“教主怎样?养心殿那边闹欢了没有?……嗯,有薛独行在大约也不至于过火,现在差不多该散了。”
自关无绝从昏迷中苏醒后,云长流为了免他担心用鬼门埋伤术强撑了许久。如今护法状况见好,教主总算肯闭关休养几日,将刚拔除了逢春生的身体好生调养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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