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乍一现身,便曳着长裙扑通一声跪地不起。
她美貌的面容憔悴而悲戚,以袖掩面,一开口便是令人动容的泣声抽噎:“两位大人,求求两位大人,把临儿还予贱妾吧……”
这女子的声音太过悲凄,又是突然扑出来,叫云长流与关无绝都吓了一跳。端木南庭额上青筋挣起,那张苦瓜脸更加压抑了,怒喝道:“客人面前哭哭啼啼,怎可如此失礼!还不速速退下?”
他斥了一句,又转向云长流赔罪道,“云教主勿怪,这是鄙人之妾刘氏,临儿的生母……”
云长流明悟,道一声无碍。
几人往内室走去,各自依次落座。刘珠儿依旧凄凄地抹着泪,不敢出声,只是侍立一旁。婢子煮了茶奉上,刘氏便垂首上前亲自为客人添茶。
端木南庭却冲她摆道:“你先退下罢,去将临儿的画像取来。”
刘珠儿应诺退下,那婢女也很有眼色的跟着她姑娘退下去了。室内只剩下端木南庭、云长流与关无绝人。
茶香弥散。
端木家主沉沉地长叹了一口气。
“家丑外扬,见笑……”
“还要耽搁云教主少许时间,鄙人先在此赔罪了……”
……
在端木家主的陈述,一段十八年前的往事,就在烛阴教的教主与护法面前被悄然揭开。
原来,端木南庭娶有一妻一妾。正房顾缎兮,乃是父母之命,自幼许亲,生有嫡长子登;侧房刘珠儿,却是个勾栏里卖唱的清倌儿身,因着容貌出众又细腻多情,被端木家主娶进了门,诞下一子,便是那失踪了的临小公子了。
然而这问题就出在,本应继承山庄的嫡长子端木登性格憨厚老实,资质颇为驽钝,无论是武学还是医术均是一窍不通,令端木南庭失望至极。而顾缎兮除了这一子之外并无所出,更是叫这位家主心灰意冷。
就在端木南庭已经开始忧虑,自己这个傻乎乎的大儿子能否学懂家族最基本的绝学之时,一个偶然的会,令他发现了次子端木临惊人的天赋。
……而那之后的故事,听着就十分令人头疼了。
大致就是,端木家内部复杂,刘珠儿不过一介风尘女子,想要扶地位卑贱的庶子上位难如登天。端木南庭为了掩人耳目,对临小公子假意冷落,日日严厉苛刻以对,本欲由此逼孩子发奋,只要先于长子将家族绝学练至大成,便可以此服众。
可叹这位端木家主想的倒好,没出几年,临小公子就遇难了。端木南庭悔不当初,自责多年,已然成为一块心病。
而最终的最终,继任少庄主的那个孩子,到头来还是一度被父亲悄悄放弃过的长子端木登。
云长流听着听着就想唏嘘,觉得这事也太憋屈了些。他转过眼去看护法,关无绝也是十分诡异的神情。
——这位端木家主,作为万慈山庄的庄主倒是尽心尽力;然而单单作为一位父亲来看,就似乎只能以失败二字论了。
端木南庭却已然深深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他长叹一声道:
“我对不起临儿啊……当初自以为是,从未有一日尽过为人父的责任,反倒害了孩子。如果临儿能够回来,我只恨不能把世上所有的好都拿来补偿他。”
“云教主,我在这里就明人不说暗话了。锦希曾劝我彻查此事的真相,为临儿报仇。然而……云老教主退隐江湖多年,鄙人也已经年过半百,是个老朽了。十八年前的恩怨已无力追究,如今我只想找回我那命苦的幼子……”
这几句话,就是再刻意不过的示弱了。
关无绝忽然道:“噢?莫非端木庄主竟如此宽宏大量,哪怕当初真是我们老教主一策划,也不欲向烛阴教寻仇么?”
他的目光倏然锐利起来:“您当真甘心叫幼子平白在外受苦近二十年,却连一个说法都讨不得?”
端木南庭苦笑了一声:“如若鄙人真欲寻仇,还会请两位至此么?万慈山庄早已不比从前,哪里还有说寻仇便寻仇的底气呢……”
关无绝又问:“假如端木临心怀仇恨,又待如何?”
这句话说的端木南庭迟疑了一下,但他立刻正色道:“关护法说笑了,以临儿一人之力,撼不动息风城一砖一瓦。鄙人若真能失而复得,又哪里会放任临儿以卵击石呢?”
说罢,端木南庭起身长揖:“只要能寻回临儿,万慈山庄愿意既往不咎。还请云教主帮我,端木南庭感激不尽。”
云长流起身扶他。端木南庭又唤了刘氏进来,从她接过一卷画卷,双呈给烛阴教主。
云长流接过,将画卷徐徐展开。
雪白的宣纸之上,绘着一个年幼的孩童。
画上的小少年一身简朴的青衣,身量清瘦的有些可怜。稚嫩的眉眼继承了父母的精致模样,极为清隽好看。
然而,这孩子的表情却沉沉的没有半点儿生气,一双眼珠黑黝黝如深潭,简直不像个活人。
……这明显是端木南庭与刘氏为缅怀幼子吩咐人所绘制的,本应画的讨喜一些,却不知为何成了这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大概是画师也从未见过这孩子展露笑颜的时候,也只能这么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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