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唔,嗯!就是这个方子……想请你瞧一瞧。”
关无绝无奈地摇了摇头,也在端木登身边坐下,认头将那张纸接过来看。
软前胡一钱,白桔梗八分,直防风一钱,川独活分,京芍药一钱,肥知母五分。
端木登解释道:“这是《万慈药纲》所载的一个药方,主治眼翳目障。”
继任万慈山庄庄主者,需要达成两个条件,这在江湖上并不是什么秘密。
其一,是能将《万慈药纲》所载药方全数默诵;其二则是练会端木家的祖传绝学《一十二点穴法》。
当年端木南庭,就是想让端木临先于长子达成这两个条件,最好还要把那点穴之术练至大成,以便名正言顺的继承庄主。
“……这个呢,”端木登又递上一张纸,“是我在一处偏方找到的。”
关无绝将两张纸比对着一看,只见后者比前者多了羌活五分,川芎二分,白芷梢二分。
“眼病属火,乃是内火上冲眼窍,凝热血滞所致。理应除风散热,补阴灭阳。”
一开始谈起药方,端木登立刻变得正经严肃起来。连摇晃着的白面馍馍,也仿佛成了指点江山的白羽扇。
“可是你看这偏方,多出来的几味药都有解表散寒之效,性属温。”
关无绝略作沉思,问道:“少庄主是想说,这偏方有误?”
“不不,”端木登急忙摇头,“这个方子出自一位乡下老医之,我亲眼见着一个万慈山庄弟子也没能治好的病人,是用这个方子痊愈了的。我只是想不明白其道理……”
说着,少庄主讪笑了一下,“我拿去问遍了山庄里的长老师父,连我爹在内没一个理会我,都说《万慈药纲》不可能出错,定是那个山庄弟子自己学艺不精,令我照背就好……我就暗暗觉得,或许该找个外人求教才对。正好这时关护法你来了,我实在忍不住不来问……”
关无绝深深地看了端木登一眼。
这位少庄主,倒还真是个妙人儿。
看似憨笨率真,却能在医术上勤学好问,孜孜以求,不拘泥于纲领,丢开面子不耻下问……端木南庭所谓的愚钝,似乎并不尽然。
心思一动,护法便轻笑起来,再次将目光投向的药方,“《万慈药纲》上所载的方子,我看着并无问题。只是不知少庄主口被乡下老医治好的那个病人,是什么样的症状?”
端木登开始仔细地回忆,将当时他的所见所闻事无巨细地讲给关无绝听。
一面说,一面有滋有味的嚼着馍馍,时不时灌一口凉水。
他的表情极为满足,仿佛吃的是山珍海味,喝的是琼浆玉酿。
半晌之后。
关无绝终于在端木登的咀嚼声长长叹了口气,苦笑着伸道:“少庄主……要么你,咳……还是分我一块?”
……
不知不觉,已是日暮西山。
几只飞鸟驮着一抹霞光投入深林。
“……就是这个道理。”关无绝将两张纸折好了,整整齐齐地交还到端木登的。
地上那个小包袱散开着,里头那四个白面馍馍,早已经被这两位分着吃干净了。
“病有虚虚实实之变。按少庄主所说,此病人风寒甚重。若按原方服药,风邪之毒入在经络,寒气反袭阻塞,内息不调,血气又损,自然日久不愈。”
“这乡下老医添了味温性药材,意在先除风寒以畅通经脉,再除火消热。用药需合乎君臣佐使之道,察其症结而加减分量,或添一味,或少一味,都是最正常不过之事……”
“就如少庄主你口称赞的百药长老,我瞧着他配药方子,从来就是没个定数的。”
说着,关无绝拍了拍尘土站起身。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自己居然真的跟这位少庄主耗了大半天来聊这些药理。
端木登思路大胆跳脱,往往聊着聊着话头就跑到其他地方去了。起初是一问一答,后来就成了互相讨教,时而又开始辩论驳斥。一回神,日头已经沉下去了。
这时候关无绝才意识到,自己面对关木衍那老头子的唠唠叨叨,每次都咬死了不学医不学医……内心却骗不了自己。
他其实还是喜欢这一套的。
端木登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向关无绝鞠了一躬:“果然受益匪浅。”
关无绝正要扶他,这少庄主又自个儿立刻直起腰来,脸上容光焕发:“关护法!今日解惑,实在不知该如何相谢才好!”
关无绝连连客气,生怕这位大哥一个想不开说出什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要命话来。
端木登却忽然一把握住护法的,焦急地摇着道:
“对了护法,你可千万不要告诉我爹啊……我爹他本就对我失望的厉害,要是知道我向外人求教,更要烦了。我……我还有许多问题,还想着明后日的再来找你请教呢。”
说着,端木登又开始习惯性地挠头笑起来:
“哎呀,可能我真是笨……要是临弟真能回来就好了。爹也不用成天为下任庄主的事发愁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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