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慌,我哪里有慌?”
云长流已经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甚至也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他只觉得怀里人的体温正在一点点冷下去,呼吸也越来越微弱。恐惧蔓延至脑海的每一个角落,云长流颤声道:“听话……不说了,不说了,就到了。你往前看一眼,是息风城……看见了么?”
前方,息风城那黑色的高大城墙果然已经近在眼前,城门正一点点开启。
关无绝低低唤了一句“教主”,却已经是不成声的破碎气音。
他胸口微弱地抽动了一下,双眼缓缓合闭,毫无血色的脸无声地靠向云长流怀里……他昏过去了。
“无绝!”
云长流又惊又痛,知道关无绝这是已经熬到了极限。接下来才是凶险的时候……!
转眼已到了城下,教主仰头一望,城门尚未全开。
连这么几息时间都不敢多等,云长流径自将轻功运转,足下倏然一点,拔地而起时的力道震的地石龟裂,积雪四溅!
细细的风掠过。
眨眼间,年轻的烛阴教主身姿洒落,逆着从身后远山升起的万丈晨光,如上古传说抟扶摇而上的鹏鸟,抱着关无绝安然落在高峻的城墙之上。
城头之上,烛火卫们齐齐惊呼,所有人的脸上都是无与伦比的震撼。
教主却不敢停歇,再次从高墙之上轻功跃下。
城下温枫恰好赶到,一见两人浑身是血的模样就变了脸色。
但他不愧是能做教主近侍的人,这时候还能脑子冷静,开口第一句就是:“关长老在药门!”
云长流颔首,甩了温枫,径直抱着失去意识的护法向药门赶去。
第43章 子衿(1)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
一日不见,如月兮。
——
息风城,药门。
苦涩的草药味道与血腥气夹杂在一起,奔走的声音与呼喊的声音夹杂在一起。教主与护法双双受伤,搞得整个药门都一片兵荒马乱。
入得内室里倒是稍微静了些。关无绝被安置在最里面的床上。送到药门时他的状态已经很糟了,几大碗百年老参汤硬灌下去才把越来越弱的脉搏给救回来。如今外伤已经清洗包扎好了,人还是昏迷不醒。关木衍正在运针。
云长流和温枫就在一边陪着。
……更准确地说,应该是温近侍陪着教主,云教主陪着护法。
其实云长流本不应该守在这里,他本该躺在隔壁的床上接受治疗。就在片刻之前的那场围攻,一支流矢射入了他的右肩,至今没有取出。
然而教主放心不下这边,说什么也不肯离。关木衍没法子,只能传了个医师过来,先替他把箭拔了以便止血上药。
云长流将上身的衣衫褪至腰间,露出满是血污的雪白脊背。
箭枝已经被他自己折断,剩下箭镞深深地埋入,皮肉狰狞地翻卷,看深度有可能已经触到了骨。
药门的医师拿着镊子的都在抖。
他是药门医术最精湛的医师之一,自然不可能没有拔过箭。可他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病人——不肯喝麻药,不肯往床上躺,也不许旁人近身按着。教主甚至口里连个布团都不咬,就地一坐便招叫人来拔箭。
云长流忽然出声,语调冷沉:“不敢下,便换个人来。”
医师一哆嗦,连连磕头告罪。温枫看不下去,在旁叹了口气,对医师道:“你大胆直接拔便是,教主受得住疼。”
温近侍都这样说了,医师也只能硬着头皮动。
镊子夹上铁尖,“哧啦”猛地用力向外带起,听着声音也令人骨头发酸。
“……!”云长流面色苍白地蹙眉,一声不吭,只是咬牙轻颤了一下。
那一小截箭尖叮地一声被扔在托盘里,淌着血。
仔细看,那前端是极阴险地带了倒钩的,这么一拔连着碎肉都被扯了下来。
医师满头大汗地上药止血,看着那伤处只觉得足虚软,好像被拔箭的人不是云长流而是他,“教主……伤口太大,需用针缝合。”
“那便快些。”云长流心不在焉地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不远处的关无绝。
医师匆匆穿了线,看着那道伤瑟瑟地咽了口唾沫。
真的要……就这么缝针吗?
一针针硬生生在教主皮肉上穿下去?
他实在不敢,跪下求道:“您还是饮些麻药吧……”
云长流面无表情道:“不饮。”
饮了药睡过去,万一无绝出点什么事他都不知道!
这态度明摆着是劝不过来了,伤口已经打开,耽误越久失血越多。温枫又催了几句,医师也只能一狠心,抬拿针就要穿刺。
然而就在这时,云长流神情惊惶地一变,倏然站起身来,“等等!!”
“教主!?”
温枫和那医师都给吓得心惊肉跳,后者更是足发软,连针都掉在了地上。
刚刚这枚针只差一毫就要穿在云长流的肩上,要恰好赶上教主这么猛然起身,针尖就能直接划开大半个脊梁!!
云长流却没理会,他只看见床上的关无绝痛苦地痉挛起来,口不住地汩汩涌出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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