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谪仙似的雪白背影冷哼一声,声音虽然依旧平稳,却能听出带了微微的愠意,“擅自归教,倒是大胆。”
温枫低头不敢说话。
云长流也不说话,似乎只是随口评了一句,并不准备对此事做什么处理。
云长流与温枫,就这么一个里边坐着,一个外边跪着,沉默弥漫。
——这便是烛阴教主了。性子孤高清冷又少言辞,不喜与人交谈,能闭嘴的时候绝不开口,能用眼神手势吩咐的绝不下令;好容易某一刻开了尊口,又往往话说到一半就没声儿了。
而最折磨人的还是,在教主面无表情地沉默良久的时候,下头的人并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幸好云教主这性子虽然孤僻,但御下并不甚苛刻。一般来说,教主不愿意主动张嘴说话的时候,下属们就哆哆嗦嗦地试……大多时候也能试出来。
譬如这时候,还是得温近侍开口:“如此,可要属下劝关护法回去?”
云长流淡然摇头道:“凭你,还劝不走他。”
温枫哑了一下,硬着头皮继续试探:“那……可要命阴鬼逐他出去?”
“阴鬼均是搏命的死士,岂是鹰犬之流?”云长流冷笑一声,抬手一指四周,“再者,真打起来,这里半数的阴鬼齐出,都不是关无绝的对手。白白丢脸罢了。”
“温枫失言。”
……原来一年过去,教主随时随地夸护法的习惯依然没变。
口头上告罪的温枫在心内如是想。
“……罢了。”
白幔之内,云长流一拂袖,缓缓合了眼。不辨喜怒,低声念道:“随他去,随他去吧……”
“温枫遵命。”温枫顿了一顿,恭谦的声音转成略带迟疑,“只是如今毕竟风雪严寒……关护法样子瞧着不太好,若是任他跪至力尽昏厥,是叫人抬下去,还是……”
不知是哪一句触了心弦,一直安然端坐,宛如古朴静钟般的烛阴教主云长流,手指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
他向后侧头,露出半边轮廓疏朗而深邃的侧脸,清雪似的凉眸一瞥,语气严厉,“他一直跪着?”
“是。”
温枫的声音依旧温润谦卑,只是深埋的脸上,唇畔已悄悄地挂了笑意。
堂堂烛阴教主啊,装绝情装无谓装了一年,现在关护法人一来往哪一跪,这可不装不下去了么?
“有多久了?”
一直寡淡的声音终于有了起伏,急切之情几乎掩饰不住。向来冷静的教主倏然起身转向温枫,眉峰间的情绪竟是极少出现的焦怒。
“为何不早报!”
第5章 山有扶苏(1)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
在那黑衣少年侍卫看不下去向温枫通报之前,关无绝已经跪了两个时辰。
头顶的天色从明到昏再转暗。他一动不动地跪着,牵着阿苦的手,内力的渡入从未有一刻间断。关无绝的神情一直轻松自若,很是有序地给阿苦把烛阴教里的规矩又从头到尾嘱咐了一遍,只是唇瓣上一点点褪去的血色,却已经昭示了他极糟糕的状态。
“关无绝,你疯够了没!”萧东河已经在旁边跳脚了,“我告诉你,以你这样的折腾法,最多再过一个时辰,你就能把自己给耗晕过去!到时你护体内力消磨一空,在这雪地里断气根本不用多久……”
关无绝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倒是毫不在乎,还有心思和萧东河开玩笑:“有你在这儿,我想断气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阿苦不安地咬了咬唇,他本来已经站的腰酸腿疼,听完萧东河那番话才隐约意识到或许关无绝比他更难捱,急忙就想把被关无绝握着的手抽回来,“护法大人,您……您歇一歇吧。阿苦能撑一会儿的。”
关无绝瞥他一眼,不咸不淡地斥道:“闭嘴,这里轮不到你说话的份儿。”
阿苦求助似地望向萧东河,后者苦恼地叹了口气,软下声调来劝:“我真不明白……你这是图什么呢?你以为这样就能逼教主出关见你么?你可醒醒吧,教主以前是对你好,如今可不一样了。丹景少爷再不济也是教主连着一半儿血的弟弟,是婵娟小姐的亲哥,他死在你手里才一年——”
大约是红袍护法一脸无动于衷的样子实在太气人,说着说着萧东河的声音又忍不住拔高起来:
“护法大人,关大爷,我叫你祖宗了!这才一年呐!一年前教主留你一命已是大恩,你不早早的识时务乖顺点儿,竟还敢在这儿招惹教主?私自归教,罔顾上命,不敬小姐……教里规矩你都知道,这样大逆不道的罪名化成刑罚落下来,就你那挨过碎骨鞭的身子能撑得住几个!?嗯?”
“萧左使管的太宽了。教主待我如何,我心里还是有数的。最多再打我二三十下碎骨么,”关无绝幽幽道,“皇帝不急太监急。我都不怕,你吆喝个什么。”
“——何况,”他神情忽然一冷,杀气便有如实质,“云丹景那个白眼儿狼,本就死有余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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