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和眯了眯眼睛,皱眉道:“好熟悉的气味,是哪个老朋友吗?”
蒲川勒住马缰,把羲和带下来,前面就是雾气弥漫的修罗场,马不敢进去,只得徒步前行。本来说神仙打架,凡人避让,可现在两个凡打架,也能把人吓得肝胆俱裂。
“怎么样,徒儿。”蒲川指指前面,“你说这下我们要怎么去救场?”
羲和在蒲川头上敲了一个暴栗,拉着他的手就往雾气中心跑,说:“当然就这样冲进去救人了。看到那条龙了吗?是我的老朋友,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它。”
蒲川看了羲和一眼,见他唇边带笑,眼睛盯着浓雾中游弋的夔龙,神色缅怀。蒲川不知道羲和在想什么事情,羲和是上古的神仙,上古悠悠千百万年,总有一些往事常在月明之中。
锦衣是个凡人,人不与天穹争高下,再厉害的宗师也打不过神仙。打到后来锦衣有些烦了,把袍子穿在身上,大片的燕子飞进袍子上的山水中,化作了穿山飞燕图。
他破罐子破摔,将军以多欺少,两个神仙都帮着他,再打下去自己横竖就是一个死了。
夔龙呼啸着腾跃三千里,然后俯冲而下,收回刀中,成为了刀上的浮雕纹路。雾气一下子被风吹散了,远处雪山的轮廓又在月色下清晰起来,蓝紫的天幕上群星闪烁。
将军把锦衣架回城中去,把手脚绑住了,跪在堂前问话。蒲川和羲和坐在下首,上游听闻此时之后也来凑了个热闹,端着茶杯端详锦衣。
“你为什么要杀我?”将军问,他换上了青花袍子,脖子上绑好了绷带,手心被划伤了,露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锦衣抬抬眼,抿唇道:“赚钱。”
“多少钱?”
“黄金一万两。”
将军点点头,背着手看堂上挂着的北疆冬夜图,看图上画着的大雪,雪中的雁翎河蜿蜒如玉带。蒲川刚想骂人,将军按住了他,示意他稍安勿躁。羲和在旁边发呆,神游天外。
“拿这些钱来干什么?”
“赎人。”
“赎人?”将军转身看他,“谁家的姑娘这么金贵?”
锦衣神色暗了暗,身子依旧挺得笔直,他喉头动了动,说:“不是姑娘,是宫里的人。”
将军思量两下,忽而明白了些什么,他没多说,掂掂手里的花,把花插在了瓷瓶中。上游一直默默地坐着没说话,叠着双腿垂眼看杯中热气腾腾的茶水,偶尔抬眼看看锦衣。
“你可是与我有什么仇怨?”将军问,他语气淡然,听不出悲喜。
“没有。”
“那是别人指使你来的?”
锦衣没说话,眼睛看着桌上一把长刀。那是将军的刀,刀身窄长,刀柄乌黑晶亮,摆在架子上,旁边恰逢时节地摆着两盆紫红的菊花。
将军见他不说话,也没有着急,毕竟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没人那么容易就供出幕后主谋。
蒲川有些惊奇:“名列江湖上四大宗师的锦衣居然会受人指使,出来杀人?”
锦衣猛地扭头瞪着蒲川,咬紧了牙齿,那神色活像是要把蒲川大卸八块。锦衣骨子里有股骄傲气,自然是不愿听别人贬低他。
将军朝蒲川挥挥手,让他别说话。羲和见状,拉着蒲川手臂就走了出去。蒲川虽有些不乐意,但羲和剜了他几眼之后,也还是乖乖地跟着走了。
“那要委屈大侠先在监狱中住上一段时日了。”将军说,他拨弄了两下菊花,剪下了几片叶子。
锦衣沉默一阵之后,提了一个要求:“将军,可有纸笔?锦某想修书一封。”
将军思量了两下,喊人端了纸笔过来,磨好了墨,在锦衣面前摆开了。锦衣也不推辞,提笔就在纸上写,末了,在信封上题了一个‘衣锦夜行’。
将军接过信封,道:“要寄到哪里去?”
“寄给丞相大人。”锦衣看着将军的眼睛,“劳烦将军了。”
将军听到丞相,瞳孔缩了一缩,但他没有表示,只是把信放进袖子中,叫人上来把锦衣带下去了。上游坐在一旁看着,默不言语。
“道长,你可是有什么话要说?”将军在圈椅中坐下,手肘边放着自己的长刀。
上游搁下茶杯,抬了抬下巴,淡然道:“锦衣是晏翎手下的人,这些年,他一直在帮晏翎做事。不过他来杀你应该不是晏翎指使的,晏翎那么爱你,他做不出这种事来。”
将军被他说得有些不自在,听了上游的话他心里也有些担忧。锦衣是丞相的人,他刚才写信要寄给丞相,他会在信里写什么?
上游看出了将军的担忧,笑着站起身,拂袖道:“不会是晏翎的,毕竟,他是真的很爱你啊。”
将军脸红了,上游垂眸笑了笑,再意味深长地看了将军一眼,下堂去了。将军抬手握住横放的刀柄,目光却落在紫红色的菊花上,他在回想上游刚才的那个眼神,那个眼神究竟是什么意思呢?上游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呢?
将军闭上眼睛,想起了丞相的面容,眉梢带喜,眼尾情生。
几日后,两封信同时送到了丞相手中,一封是将军的,一封是锦衣的。丞相猛然警觉起来,他在桌案前坐下,两封信比照在一起看,眉间渐渐笼上阴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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