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爷说了这么多,不表示一下什么吗?那本官可真是吃了大亏。”丞相摆着架子,扼腕叹息,那样子看起来颇像是上街买菜被小贩狠狠宰了一笔。
将军思忖一下,说:“那我明天亲自给您倒茶?亲自赶着马车送您回去?”
丞相停下来,扭着身子看自己背后的倒影,摇摇头说:“你是将军,怎么能做这些下人做的活儿,太折杀脸面。”
“那要不我现在亲自送您回房间休息?陪您睡着了再走可以不?”将军期待地看着丞相,眼里有微微的亮光,看得丞相心里一颤。
丞相心里其实非常赞同将军的这个提议,但他必须得在这时候表现出端庄的仪容,于是他以不符合礼法规矩为由委婉地拒绝了将军。
拒绝完之后心里又有点小小的惋惜,心想大好机会就这样浪费了。
这下将军没法子了,两个建议均被驳回,将军面色窘然。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大方的张开双臂,说:“那我就只能牺牲一下,勉为其难给你抱一抱吧。”
丞相顿住,月光倾洒在他身上,朦胧得像隔着一层雾。丞相突然闻到什么花香,好像是昙花,又好像是夜来香,袅袅的,能把人心融化。
“不愧是将军,大丈夫能屈能伸。”丞相平时坐怀不乱,但这一次还是紧张了,“既然将军这么主动地邀请我,那本官,当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将军听出来了,丞相的尾音有些微微的颤抖,但他猜不出那是怎样一种情绪。将军突然觉得自己今晚真是伟大,勇敢地跨出了这一步。什么家国,什么天下,在这时候都不重要了。
丞相走过去,解开身上的袍子,突然呼啦一声抖开了,扬手罩在将军头顶,把自己也罩在了里面。
丞相笑得很开怀,袍子罩着,隔绝了月光,里面忽然昏暗下来。将军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丞相这是在做什么,他惊奇地看着丞相漂亮的眼睛,明亮得像湖泊,
“鹤山?”将军说,语气温和,叫他的名字都带着氤氲的水汽。
丞相咧嘴笑,轻声跟他说:“渭侨,你表弟的母亲,死掉了。”
☆、遑论
将军凛然,他万万没想到丞相会告诉他这样一个消息,他原本以为丞相是在开玩笑,确认了一遍之后,方才得知这是事实。也对,丞相从不说谎。
“柴蒲川知道吗?”将军问。
丞相没直接回答,而是往前走了一小步,两人挨得更近了,气息都交缠在一块儿。
丞相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将军的眼睛,眉里眼里都是温暖的情意。将军没来由地觉得兴奋又紧张,耳垂也跟着热了起来。
丞相没有做其他动作,忽地一下子掀开袍子,大笑道:“当然不知道了!”。
哗啦一声,将军漂亮的刺绣袍子铺展开来,月光照在上面,泛起煌煌一片明光。丞相把袍子重新穿回身上,裹紧了,像拥诗人笔下的长安一片月光入怀。
将军觉得丞相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在他身上,能看到烟花三月,桃李芳菲。回想起自己所经历的长河落日,铁马秋风,将军忽然有种整个四季都是春天的错觉。
将军无法准确地描述这是一种怎么样的情感,他突然想起市井中有关于他们的传闻。将军当初视其为洪水猛兽,现在看来,倒还是有共剪西窗的温柔。
“这事是谁干的?”将军询问,和丞相走到一处,并肩而行。
丞相把双手拢在宽大的袖子里,抬着下巴去看天上的明月。
丞相抿着嘴思量了一下,说:“这是半个多月前的事了。本来这事我也不知道,是我的一位故友传书给我了,我才来告诉你的。”
“半个多月前的事了,开封柴氏怎么一点动静没有?”
将军背着双手,挺着脊梁往深深的花木看去,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藏着浓重的黑暗。丞相看看他的脸,又低头去抚摸袖子上的孔雀花纹。
“人心凉薄呗,当家的已经死了,一个寡妇自然不会受到太大的重视。”丞相说,声音像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
“真是丧心病狂。”将军低声说,他抬手揉揉额头,烦躁地撩了撩头发。
丞相抬手帮他把头发抚平,丞相说话向来波澜不惊,像流淌的酒,一不小心就有了醺醺的醉意。
将军觉得自己先是栽在了丞相的声音里,然后再是他的相貌。将军曾听江南的女子弹琵琶,辑商缀羽,潺缓成音。
将军问丞相那位故友是谁,丞相说洛阳梁氏,你小表弟的师父。
将军说他不是我表弟的师父,是我舅舅的师父。
“我娘被杀了?”突然有人声从门外传来,丞相吓了一跳。转头看去,有少年的身影逆着月光,被磨上了一层毛毛的边。丞相看将军一眼,神色安宁。
“蒲川,你怎么在那里?”将军说,走过去要把蒲川拉过来。垂花门上攀爬着蔷薇花,微风拂过,露出藏在叶底的花瓣。要是在白天,还能听到花底黄鹂在啼鸣。
将军伸手,蒲川却一下子打开了,他往旁边挪了一步。借着明亮的月光,将军分明看到蒲川眼睛里有蒙蒙的水雾,晶亮亮的,仿佛一下子就要涌出来。
将军在那一刻忽然想起了很多东西,那些大漠荒烟和孤云野月又包围了他。他想起军中的某位将士坐在土坡上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还有人就着琵琶弹唱,唱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唱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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