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聊地拍打着水面上的花瓣,把他们按下去再浮起来。丞相抬眼看看空旷的四周,夜幕降临了,突然心里有点寂寥。
不过,管家恰逢时机地出现,打断了丞相的愁思。
“相爷,宫中传来消息说,皇帝召藩王入京了。”管家站在屏风外头,躬身禀报。
“藩王?本官想想,有陈留王,琅琊王,锦官城还有一个王,还有……还有哪个王?”丞相拧着眉头回想,硬是没想起来。
“相爷贵人多忘事,还有一位广陵王。”管家无奈道,丞相总是这么糊涂健忘。
“哦!广陵王,我就说呢,怎么把这位给忘了。”丞相往自己身上浇水,目光突然变得狠戾起来,“本官一点都不喜欢他。”
管家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藩王们不多久就要进京了,相爷您看,这该怎么准备准备?”
“把这事交给老头子做就好啦,妥妥当当的,本官不操心。”
丞相把头靠在浴池岸边,他带着得意的神情。丞相为自己的人脉感到自信,虽然他偶尔糊涂,但这些事情他从来不落于人后。
“管家你下去吧,这些日子,多帮本官留意一下翁家的将军。”
管家戏谑一声:“相爷,您居然记住了将军的姓氏。”
丞相更加得意了:“毕竟是本官一手举荐的人才,本官当然要对他格外上心。”
“相爷,还是为您的夫人上上心吧,再拖着,皇上可要给您指婚了。”
“哎,莫提这事了,本官一个人,自在的很。”
晏翎很满意地闭上眼睛,遣退了管家,开始想去拜访将军府的事。
☆、将军
就在丞相泡着温泉昏昏欲睡的时候,将军府里还是灯火通明,府中有人进进出出,鼎沸嘈杂,这是正在准备宴请宾客。
将军坐在他老爹的灵位前,手里拎着酒罐,给他老爹的灵位敬酒。
将军想想那天蔽空的旌旗,旗帜裹着老爹的身躯运回帝都,他牵着黑色的马,少年皇帝站在官道尽头,百官遥遥朝拜。
蔽空的旌旗,是天子的仪仗,背负着家国,心怀着天下。
将军喝一口酒,是他老爹生前最爱喝的趵突泉。
将军从小跟着老爹去打仗,肩上扛着画戟,站在山崖上看北方极寒之地。老爹拄着旗帜,黑色的云幡像乌云压境。
将军指着辽阔的平原,说:“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老爹摸摸将军的头,说:“生子当如孙仲谋。”
将军把酒洒在老爹的灵位前,拜了三拜。老爹头七刚过,灵柩就运回了山东济南,有人衣锦还乡,也有人荣归故里。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
老爹曾说他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如今乘鹤归西,家国大任就落在了将军身上。
有人来喊将军去领皇帝的赏赐,深更半夜,车马排了一整条街。
皇帝没有来,司礼监的掌印穿着火红的曳撒,宣读明黄的圣旨。将军伏膝领旨,掌印扶他起来,拱手称贺。
“多谢厂公。”
“不要谢咱家,要谢就谢丞相大人。”
将军自然是知道的,丞相力排众议,硬是把他举荐为了新任的将军。
掌印寒暄过后就回宫复命,将军捧着圣旨站在府邸门口看宫中的人马浩荡地离去,门檐下挂着灯笼,只看得清曳撒的一抹朱红。
等到人静马喑,将军方才跨进门槛,他要去看看府中各处有没有打点整齐,过两天丞相大驾光临,不能丢了脸面。
将军没有早睡的习惯,他常年在边疆,枕戈待旦是常有的事,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将军的一天,从旷野的号角声开始。
军中的某位士兵吹起犀牛角做的号筒,将军就要翻身坐起,穿好晾干的的铠甲,把腰间的皮带扣紧。
洗漱过后就用早膳,边疆天气极寒,多半是炖煮的牛羊肉。当物资紧缺的时候,大家都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好在皇帝圣明,每年的军饷从不会落下。
前些年有人克扣贪污,被查办了,牵连起大半个朝廷,丞相差点被拉下马。其实丞相没有必要做这种事,他一个人过活,俸禄连年有余。
但丞相确实有点本事和手段,保住了他自己,也保住了将军和将军老爹。
皇帝下令要严查,东厂、六扇门和大理寺都不敢怠慢。先斩后奏,皇权特许,朝廷上下人人自危。那次事件死了很多人,午门前血流成河。
将军被拉到大理寺问话,第二天又被放出来,后来才知道是丞相顺手帮了一个忙。将军在那之前从来没有见过丞相,老爹又说得语焉不详,遂无从追究。
将军吃过早饭之后就要带着下属的将士操练,他们的大营背后就是荒芜的旷野,冬天,远方的山峦覆盖上白雪,闪闪发光。
将军从小学习武功,济南翁氏是前朝旧臣,祖上拥有赫赫战功,人情练达,给将军请来的老师都是江湖宗派的高手。
等到中午,将军亲自带着骑兵去巡视,他有一匹黑色的骏马,跑起来像旷野上呼啸的狂风。
将军在旷野上巡视一圈,回来时已是星月漫天,大营里燃起篝火,乌黑的影子像是木炭。周围是沉沉的黑暗,只有这火焰仿佛天上的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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