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干嘛非要上去跟别人打?”伏羲问他,带着点嗔怪。
蒲川仰着头看巷子石墙后头露出来的柳树和大叶榆杨,一手取下咬在嘴里的飞燕草,略微喘了两下,才说:“那人是刀法高手啊,遇见高手当然要去切磋一番。更何况,他不是说了吗,上场就有钱拿。”
伏羲一边给布带子打结,一边抬眼看着柴蒲川的侧脸,蒲川半眯着眼睛,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流下来,一直划过脸颊,滴落在衣襟上。伏羲垂下眼睫,掩盖住神情,淡淡地说:“有钱就不要命了吗?”
蒲川笑两声,春风拂面的样子,好像什么都没放在心上。蒲川用另一只手摸摸伏羲的脑袋,说:“我几斤几两,心里还是有数的。放心,送死的事我还是做不出来的。我这么年轻,还没活够呢。”
伏羲给蒲川绑好了最后一条布带,殷红的血水已经渗不出来了。伏羲呼了一口气,一下子坐在蒲川旁边,和他一起靠着墙壁,看空落的巷子上空,天高云淡。
蒲川换了一个姿势,抬手取下背后的长刀,让后塞到伏羲怀里。他的动作有点粗暴,沉重的长刀忽地砸到伏羲胸上,发出闷闷的一声响。
蒲川吃了一惊,连忙问他:“你没事吧?有没有砸坏?”
伏羲把刀抱稳了,抬手揉揉自己的前胸,皱了两下眉头,摆摆手示意他一切安好。
蒲川见没什么大碍,只得靠回去,微微抬起自己的手臂,看看伤口怎么样了。
袖子被伏羲撕掉了一半,剩下的一半看起来空荡荡的。蒲川有点惋惜了,这是他最好的一身衣服,是青城山的道长赠给他的。
伏羲仔细地拿袖子擦拭刀鞘,暗金色的花纹若隐若现,被阳光一照,似湖面波光粼粼。伏羲看看鹰眼上的琥珀,顿时听到海浪潮生,氤氲迷离。
伏羲连忙挪开刀柄,使劲地甩甩头,好半天才清醒过来。再看去时,却什么也看不到了。
柴蒲川注意到了伏羲的异样,问他:“又看到幻象了?”
伏羲点点头,转而又摇摇头,说:“不是幻象,很真实,就像我去过那里。”
“你看到了什么?能仔细地讲来听听吗?”
伏羲回想了一下,说:“我看到蓝色的海洋,海面上笼罩着大雾。海浪拍打着沙滩。我还看到黑色的岩石,在日光下闪闪发光。我听到风声,海潮声,其中,似乎还夹杂着别的声音,我无法辨别。”
蒲川静静地听他说完,屈起一条腿,问:“你去看过大海吗?我没有。”
“我从小生活在洛阳,未曾见过大海。”伏羲回答他。
“那你怎么会觉得自己去过那地方?”
“不知道,只是一种感觉,从心底涌上来的感觉,有点悲伤,又有点孤独。”
蒲川缄默不语,他在努力感受伏羲所描述的那种情感,但无济于事。他问伏羲:“你说你还听到别的声音,是什么样的声音?”
伏羲胡乱揉揉自己的头发,说:“听不出来,好像是什么人在说话,又像是从天上传来……我听不出来。”
蒲川搂搂他的肩膀,说:“没事,以后会知道的。想去看大海吗?我们可以一起去。正好我也从来没见过。”
“那要往哪里走?”
蒲川想了想,目光拉长一点,说:“丞相不是叫我们去找广陵王吗?我们往东南走,听说江南是水乡,出去就是海,商旅来来往往,舳舻千里。”
伏羲在蒲川的描述中想象出一个拥有十万烟火的江南,芦叶蓬舟,桥边红药。
他未曾去过这么遥远的地方,对一切都新鲜惊奇。
“找广陵王有什么用?他能帮到你什么?”伏羲问。
蒲川折一朵飞燕草的蓝色花穗绕在手指上把玩,说:“我也不知道,既然丞相叫我去,可能还真有不一般的用意吧。”
“那你还去洛阳吗?”
“突然不想去了,跟着人学功夫没什么意思。我们去游历天下,一边再提升功力,照样也能成为宗师,就像上游道长一样。”蒲川掂掂手里的花。
“上游道长?”伏羲问,他把长刀背在自己身上。
“对啊,青城山的道士,道号上游。他教我太极,还有奇行之术。”
“青城山,没去过。”
“没事啊。我们还有几十年的时光,总有一天我们能走遍整个华夏。”蒲川说,他有一腔的豪情,少年意气,秋风走马,“如果你一直都跟着我的话。”
伏羲看看他,说:“假如哪天我不跟你了呢?”
“那时候我也老啦,走不动了,拿点积蓄买一个小院子,种上桃花桂花,整天坐在桃花树下晒太阳,想自己年轻时的辉煌。”蒲川笑着说,他的目光遥遥的,连柳树都变得飘渺起来。
伏羲没说话,他抱着膝盖,在想一些只有他自己知道的事。
坐了一会儿,蒲川感觉不到痛了,才拍拍伏羲的肩膀,说:“起来了,我们继续赶路吧。别坐在这里,等会有人来看到了,还以为我们是乞丐呢。”
蒲川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腰带,他把自己的头发打理好,眉目朗照的样子,确实很有江湖悠远的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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