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这个声音的响起,掉落的碎片在他头顶停住了,暴怒的海水也不再搅动,万籁俱寂,时间静止。
道士愣住了,就算他忘记了过往的一切,这个声音,他却一直都记得。刻在心上,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一遍一遍回想。
道士想转过身看看他的模样,看看多少年没见了,还是不是当年的故人。
背后的人双手按住他的肩膀,没让他转身。道士目视着前方,火海燎原,背后那人俯下身,轻声在他耳边说话。
道士一下子就睁开眼,他摸摸脸上,有淡淡的水痕。
道士迷迷糊糊地看看天空,山洞里雾蒙蒙一片,月亮西斜了一点,星辰还是那个模样,海面安宁如梦境。方才梦中的景象一下子模糊了,远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
“爹……你说什么?”道士半梦半醒,嘴上喃喃了一句。他抹抹自己的眼睛,把泪水擦干,转而又沉沉地做起大梦来。
外面,涛声万里,海平如镜,偶尔有海鸟惊起,在海面上徘徊两圈,又振翅往东方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神仙爸爸登场!
☆、故人
山林暴风雪之后一片狼藉,至少在蒲川从时间的禁锢中解脱出来的时候,眼前就是这副模样。冰雪已经将他的骨头冻硬了,连神思都有些恍恍惚惚。
蒲川一下子跌倒在地上,他的眉间积满了大雪,呼出的气息在空气中飘渺成白雾。周围听不到一点声音,好像武士收刀回鞘,血洒竹林,江湖上只有他一个人在独步。
好困。蒲川不自觉地抱紧身子,胸口的刀伤被寒冰封住,一动就是钻心地疼。
但是蒲川顾不上这些了,在长时间的寒冷下,一阵又一阵的困倦就像春天的初阳,而他躺在那样的日光下,听黄鹂鸣翠柳,身旁一丛丛的海棠在盛开。
忽然有人把他扶起来,抱在怀里,双臂圈住他,一股绵绵的暖流打破蒲川满身的冰碴,慢慢游走到他心里去。
那种感觉真奇妙,就像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一开门,火炉上煮着新茶,柴火还没有燃尽,一只猫儿蜷缩在毯子上熟睡。而他则躺倒在椅子上,梦中找到了一片盛世桃花源。
蒲川全身不自觉地在发抖,他闭着眼睛,在那人怀里缩成一团,等着绵延不断的暖意渐渐铺满他的四肢白骸。
“你是……谁?”蒲川抬起眼睛看那人的脸,好半天才说出几个支离破碎的字。
“忘记了。”那人的声音飘飘渺渺的,好像有无数个回音,“我一觉睡了很久,许多年前的事,早就不记得了。”
蒲川冷得直哆嗦:“你是山神?”
“山神不敢当……说起来,我也忘记自己是个什么角色了。”那人低头看看蒲川,看他不停地在发抖,把他往怀里送了送,手上又加重了力道。
“算了不说了,这里冷,我们换个地方说话。”神仙环顾一下四周,“你站得起来吗?我们下山去。”
被这来路不明的神仙抱着,蒲川身上倒是回了暖,神仙不愧是神仙,在这冰天雪地里,身上依旧温暖得像个火炉。
“等一下,仙人您先放开我,我要去拿点东西。刚才那个人呢?他在哪里?”蒲川挣扎着从神仙过分热情的怀抱中挣脱出来,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神仙拍拍自己膝上的碎冰,抬手一指,抬抬下巴说:“就那里,两手就解决了,你们凡人不经打啊。”
蒲川看他一眼,摸了摸鼻子。神仙倒是长了一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一双眼睛通透得像初冬森林中的湖水,方塘一鉴开,云影共徘徊。
蒲川三两下跑过去,仔细地看了,才发现神仙一把把人家的面具揪下来,连皮带肉的,丢在了一丈开外。
场面虽血肉横飞惨不忍睹,但蒲川没有多想,他在那人身上搜罗,里里外外摸了个遍,终于从他的腰带里摸出了一块腰牌。
“我帮你杀了人,你就扒拉人家的值钱东西?你可真是一点都不浪费。”
神仙抱着双臂站在不远处不酸不甜地说,声音充满了戏谑。神仙巧笑倩兮,眉里眼里没有一点神仙架子,初次登场时的天地变色威武八方的样子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蒲川没说话,他瞥了神仙一眼,觉得这个神仙真是不懂得人情世故。也难怪,人家一觉睡了说不定几千年,也许是睡糊涂了。
蒲川掂掂手上的腰牌,雕花錾银的,拿在手里挺有分量。蒲川借着月光仔细地辨认出上头写着的字,半晌,他眯着眼睛笑了笑。
“看到什么了?眼睛都笑弯了。”神仙凑过来,扶着膝盖低头看他手里的腰牌。
“仙人您看看,认得不?”蒲川捧着双手往神仙眼前递了递。
这可真是为难神仙了,神仙一觉睡了几千几万年,他认得的,还都是上古的那些文字。可是不巧,现在的人间,早就变了模样。
神仙撇撇嘴,表示自己不认识字。他重新站好,拢着双手站在树下,衣袂在晚风中飘拂,威仪端庄的样子,很有宗师的风范。
蒲川咧嘴笑,他撑着地站起来,忽然一个趔趄,被神仙扶住了,才没有跌倒。
他晃晃手中的牌子,说:“广陵王府的腰牌,分量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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