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南玉对她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以后就叫红樱好不好?陌上风光浓处。日暖山樱红露。结子点朱唇。”
她没问为什么,只是笑,凑过来亲了一口他的脸颊,说:“好呀,那奴婢以后就叫红樱了。这名字真好听。”
“你喜欢就好。”南玉看她是真欢喜,也露出了笑容,那是他自从发生那件事之后,露出的第一个笑容。
她对南玉来说,当然是不一样的。
南玉十四岁到的南疆,红樱在他身边照顾了他四年。四年后,红樱跪在他的面前,对她说自己有了心上人,求自己的小少爷放自己自由。南玉还记得她说这话的时候,笑得极美,十里桃花灼灼也压不下女人颊上那一抹羞色。
谁能料到如今故人相见,却是这种状况。南玉手中的药水掉到了地上,他默然无语,站起身来,退后了两步,面色隐隐发白,似是受不了自己这般狼狈,双手重又紧紧握在一起,长袖垂下,遮住了颤抖的双手:“红樱姐……”他又念了一遍这三个字,声音却颤得厉害,仿佛舌尖下藏着一应少年时不可说的仰慕与珍爱。
他深吸了一口气,才稍好一些,冷静下来,问道:“可是他对你不好?”
红樱摇了摇头,眸中含了泪光,却不吐一字。
“你……为什么会跟明月楼扯上关系?他没有娶你吗?”南玉继续问道,他其实并不知道当年红樱喜欢上的是谁,然而这样的女人,美得像是罪过,又愿意一心一意地爱上一人,有谁会不动心呢?
“不要再问了,小少爷。”
南玉遂不语,二人相对着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红樱先开了口:“我原本就打算把左张氏的下落告诉你的,小少爷。我此次来,也是为了再看你一眼。”
“明月楼在各地都有分楼,左张氏就在长京的分楼里。她很安全。”
南玉沉默地看着她,仿佛在估量她的话语的可信性。他应是只沉默了一瞬的,然而那一瞬对于红樱来说仿佛有一辈子那么长,她看见南玉背后的影子,油灯跳跃的火焰,昏黄的灯光披落在她的少年的肩上,就如夕阳披在山岳的肩上,她才意识到原来她的少年已经长大了。她明明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都不曾爱过他,却还是在这沉默中感受到一阵难言的难过。
“我信你。”他终于还是说道,“红樱,你要回南疆吗?我可以给你我的信物,你可以在那里生活得很好。”他不再叫她一声姐姐了。
红樱眨了下眼,终于还是落下泪来,她摇了摇头:“不,我要回去他身边。放我走吧,南玉。”
她又一次向他请求放她走,可是赌定了他不会拒绝她?
“好。”南玉答应了,他垂眸道,“他们不可能一直把你绑在正厅,我会寻机会放你走。”他说完,便转了身,仿佛再待不下去,受不住另一次离别,疾步走出了房间。
严峰就守在门外,南玉关上门后,回身第一眼就看见了他。习武之人耳目灵敏,他守在门外,自然是可以听见门内谈话的。
“严三爷。”南玉低低唤了一声,他声音隐带沙哑,好似疲惫至极,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突然抱住了严峰,抱得极紧,仿佛一支菟丝缠住自己的树,要从他身上汲取赖以生存的力量,严峰闻到少年身上的香气,那香气既清且淡,像是深山林间清晨的雾。
南玉凑到了他的耳边,低声说道:“别说话,第一只鱼儿已经入瓮了。”
第七章 天地自迎风雨来
他随后退开,仿佛日出雾散,独留一滴露水停驻在浓绿叶尖,空怀一腔若有所失的惆怅。南玉拽着严峰离开这里,确定红樱不再可能听见他们说话,才摘下了左手的一只银镯,那银镯做得精巧至极,镂空雕刻了严峰不曾见过的种种花纹样式。南玉右手在镯上轻轻一抹,按了几个关节,便有一只蛊虫从一处镂空的小孔中慢悠悠地爬了出来,如幼虫破茧,抖动着身体,慢慢打开了翅膀,却是一只米白色的蝴蝶。南玉将镯子轻轻一甩,蝴蝶便飞了起来,他将银镯重新戴到手上,拉下衣袖遮住,便再看不出一点这少年来自南疆的影子。
“我刚刚与红樱交谈时,在她身上下了特殊的虫香。”他解释道,“我猜她说的话只有五分是真,她来这里的时候,左张氏应是在明月楼分部,然而如今最多已过去一日,左张氏是否还在明月楼,却不能肯定。能被派出负责银帖的任务,她在明月楼中地位应该不低,左张氏的位置若是转移了,定会有人告诉她。我寻机放走她后,这只蝴蝶可寻着香气追踪她的去处。严三爷若是信我……”
严峰注视着他,看见这少年一边说,一遍慢慢皱起了眉,打断了他的话:“我自然是信任你的,南弟。”
南玉一怔,严峰这么一打断,倒是把他脸上忧色冲淡了不少,他不再说下去,轻轻笑了一下,道:“严三爷这么轻信于人,只怕十分好骗吧?”
严峰也是一笑,道:“恰恰相反,我行走江湖这些年,从未有人从我手中骗走过东西。”他平日和南玉相处时,总是多见窘迫,此时这一笑,才让南玉想起面前之人当年十八岁就在江湖上闯出了声名,如今八年过去,声名愈盛,不知走过了多少阴谋诡计,刀光剑影,他说没有人从他手里骗走过东西,那便是真地从未上当受骗,同理他说信他,自然也是真地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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