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看见严峰眉眼,听见他柔声跟自己说话,像是一颗心被慢悠悠泡在了温水里,涨满了温暖与柔情,太好了,太温柔了,简直美好到像是转瞬即逝的梦,开后即落的花,让他欣喜到近乎憎恨,如果给不了,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八年了,难道你就不能有一点长进吗?他想摔了碗,恶狠狠地诘问他,却又想虔诚地吻他的唇,亲吻他日思夜想的英俊眉眼,这两种情绪将他来回拉扯,然而他最后却只能告诉自己,还不到时候。
不要吓跑你的猎物,不要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他看似游刃有余,却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早已一败涂地。他憎恨,因为他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无法抗拒。
严峰叹了口气,却没有露出一点不耐烦神色,而是仿佛早有预料一般,变戏法一样拿出了两颗蜜饯,喂给了还在哭的南玉小祖宗,看见南玉愣住,眼泪也忘记流了,露出一个笑来,道:“果然加了薄荷还是苦吗……这下嘴里甜了吗?”这个男人明明下巴上还有胡茬,眼睛下方还有两抹淡淡青黑色,此时温柔又宠溺的一笑,却还是让人心都醉了,恨不得溺死在那双眼睛里。
南玉低下头,不舍得直接嚼干净,把两颗蜜饯用舌头顶到了腮帮子里,鼓着脸声音模糊地说道:“嗯,是甜的。”
“甜的就好。”严峰看南玉总算不再哭了,松了一口气,撤了垫在他腰后的枕头,把人按下去,盖了被子,哄道:“南弟,等你好起来,我带你去金陵的街上玩一圈,可好?”言罢低头又是一笑。
南玉被这一笑迷得晕晕乎乎,又默默把自己往被子里面藏了藏,只露出一双眼睛,过了会看严峰还是坐在他床边守着他,没有离开的意思,才闷闷道了声:“好。”
番外:春山一笑飞雪融
严春山不叫严春山,他名峰,字远山,春山是取的他那把佩刀春山笑的前两字。
百晓生很喜欢他,写他:
春山一笑飞雪融,江湖来去藐西东。
这句诗刚出来的时候,为严峰惹了不少麻烦。因为评价太高了,而他在江湖上尚且是个小辈,便有不少人觉得他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于是有前辈为他设了一场鸿门宴。
前辈是飞鸿山庄的杜孟荣,出名靠得是一手飞鸿踏雪剑,剑招只有七式,唯一的优点是够快,但有这一个优点也就够了,能做到够快,再做到够狠,便足以让他在这个江湖上闯出声名来。
他是一个小气却偏偏喜欢装大肚能容的人,偏偏装得又不到位,面对比自己强的无论是前辈还是后辈,说话总喜欢拐弯抹角地刺人家一下,还自以为很高明,很风趣,别人都是蠢货,世上只有他一个聪明人。只要这样一想,他便觉得自己肚量又变大了一些,十分洋洋自得。
他邀请严峰,自觉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要对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指点指点。因此就单是为了前辈面子,他也不肯怠慢了这次宴会。他不仅当天早早就让厨房开始准备,还又让妻子翻出了一套绸缎衣服,伺候他穿上,特意系紧了腰带,要显出自己的倜傥身段。
等万事俱备,眼看着就快到了请帖上写的时辰,他却左等右等,一刻钟打发门房来回跑了五遍,也没等到严峰的影子。
严峰在哪呢?
飞鸿山庄在山腰上,山脚靠着官路,路边有个老伯支了个茶摊,也卖些卤牛肉和烧饼。严峰就坐在这里吃酒,还配了一盘酱牛肉。
他要的比吃的多,吃完付了帐,就把剩下的牛肉和烧饼送给了路边脏兮兮的小乞儿,看着他们狼吞虎咽的吃了,又掏了掏钱袋,把里面的铜板儿全丢进了破碗里去,然后提着刀,上山去了。
不像是要去赴宴,倒像是要去打架。
杜孟荣打发门房跑了二十一次,终于在这最后一次等来了掐着点进门的严峰。
严峰看见他,便是一笑,遮也遮不住的少年傲气便从这一笑里透露出来,他对杜孟荣行了晚辈礼,叫了一声:“杜前辈。”
他礼数上没能让杜孟荣挑出错来,却没想到他这一笑,就让杜孟荣心中生出了十分不欢喜。
杜孟荣不愿去想他为什么不欢喜,只知道他看见严峰一笑,便觉得自己浑身上下不得劲,绸缎衣服不好看了,玉石腰带也系得太紧了,让他一口气憋在胸中不上不下,恨不得立时就把面前这个不识好歹的小辈赶出去。
然而他不仅不能赶人,还要好吃好喝地招待他。
主人家请严峰上座,劝着他喝了一杯又一杯的榴花醉。严峰原本心中有几分小不平,但这种小气,几杯酒就足够浇熄了。等到酒酣耳热的时候,就连杜孟荣这个糊涂虫他看着也顺眼不少。主人拔剑起舞,剑光携着锋芒,刺向了醉醺醺的严峰。
严峰坐在原地没有动,只在那把剑刺过来的时候举了杯,畅快笑道:“如此好酒,何不共饮?”
话音未落,那疾如风雷的一剑已近在眼前,他用酒杯把剑尖猛地往下一压,金铁交击之声之后,这杯酒被送到了主人面前。
他的袖袍被剑势激起的清风吹得一荡,可这一剑,也就仅仅吹动了他的衣角,再不得寸进。
主人接过了那杯酒,面皮半红半白,还要强撑着前辈的架子,收剑入鞘,叹息了一声:“少年英雄啊。”他已经使出了自己最强的一剑,严峰的刀却没有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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