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州!”谢春残念出自己仇敌的名字,“你千方百计得到书祈,可你永远不配领悟其中真意。”
“——最诚心的书祈,应该用血。”
谢春残一咬舌尖,一道血箭被他自口中喷出,恰好他右手持箭抹过,那颜色就浸透了箭尾白羽。
他如今只有右手完好,行事多有不便,却不妨碍动作利落。
也许那场面早在他心里推演过百回千回。
谢春残就势咬住箭杆,五指迅疾在白羽箭尾一掠而过,仅仅一触之间,那箭尾大片地沾上了他舌尖鲜血的颜色。
这只长箭被他搭上弓弦,有目力格外出众者看清了箭尾的字,俨然是一个淋漓的“杀”!
第261章 箭雨
随着那只铭刻着“杀”字的长箭脱弦而出,白鹤州的眉头终于跳动了一下。
身为四象之一, 谢春残的这点元婴修为还不被他看在眼里。然而看着那一触之间, 就被谢春残篆刻于箭羽的书祈, 白鹤州心中是当真有点恼火了。
谢家人还真是在书祈一道上分外地有天赋,他当初也许不该留谢春残这一命。
但谁能想到那个吓破了胆的小孩子, 居然还能在饕餮死地里存活至今?饕餮是个什么废物,最外层的死地功体被破,还能让这小子逃出来, 偏偏在今日坏他白鹤州的好事?
白虎主心中大恨, 厌烦地在心里“啧”了一声, 只是面上仍要装出一副长辈的堂皇模样。
“唉,你实是入了魔障了。”
他这话本该说得从容不迫, 只是屈于现实, 不得不讲得飞快匆忙——谢春残的“杀”字书祈很是了得, 哪怕白鹤州用灵气凝出一面气墙削弱那一箭的箭势, 可染血的白羽箭还是眨眼之间就逼近他的天灵。
白鹤州抬起手来,面上神色不慌不忙, 对力度和方位的把握更是又准又狠。
他一手直抓箭头而去, 当他的皮肤与长箭尖头相撞一刻, 众人只听当啷一声, 是白鹤州将长箭所有力道都卸在自己掌心。
身为四象圣兽, 白虎主几乎钢皮铁骨,刀枪不入,更有道源加持, 然而这负载了恨和无穷杀机的一箭,仍震得他掌心隐隐发麻。
实在是后生可畏。从这一箭的力度来看,哪能得知这灰衣的青年刚刚元婴呢。
白鹤州随手把箭折了丢到脚下,苦口婆心的姿态却被做个十足十。
他语重心长道:“你身世凄苦,自幼无人管教,或许不知大是大非,更不懂轻重缓急。你听我说,现在正是对抗玄武的关键时刻,你在此时搅局,与人族奸细何异?放下弓箭,我替你作保,不令人追究你的罪责。”
他的语气可谓谆谆善诱,然而话里的内容,却是当真诛心。
作为背后暗下杀手,以致谢家满门俱灭的最大凶手,他是要有怎么样的钢铁脸皮,才好意思话里话外都带着“你没爹教,没娘养,是个不懂事的野孩子”的意思?
——他倒是以为,这是谁造的孽?
没人能知道,白鹤州说出这话来是有意还是无意。但至少寥寥数言间,谢春残就如同引线被点着的火药桶一般,哗地爆开了。
谢春残平生好赌好谑,当年身陷死地,性格最为阴晴不定之际,也依然有几分杀人时猜单双的冷幽默。
那时候小刃变着花样杀他,他也只是把小刃当成一个弱智一般不去计较。后来直面花碧流的威压,依旧能和洛九江一搭一和地讲一段相声。
他本性可称随和,脾气也不暴虐,但唯有亡家之仇,是他今生不能触碰的逆鳞。
白虎主拿这种话撺掇他的脾气,简直就是在要谢春残的命!
谢春残脑子嗡地一声炸开,他素来双手稳如磐石,下盘站得坚实,此时此刻两腿却都气得冰冷地打着哆嗦。
怒到极处,谢春残甚至笑出声来,他唇角噙着那抹冰冷笑意,重复道:“好,好极了。”
他唇上还沾着自己舌尖鲜血,双目是阴霾里透出两点幽光闪烁的火,看起来宛如一个夜半索命的魂灵鬼影。
对着如此做派的白虎主,谢春残再一次张开了弓。
白鹤州方才接他一箭,便已经大概摸透了谢春残的修为水平,因此很有了几分笃定。
面对此时神色凄厉如鬼般的谢春残,白虎主竟然还相当平和地笑了笑,然后对周身的弟子们举起了一只手。
“你们都退下。”白虎主吩咐道,“他是我故交之后,心里怨结难解,难免需要排遣,不然恐增心魔。虽然此事只是误会,但还是让我接他三箭,不至于令谢氏孤子没有余地。”
说着这话的白鹤州,是一个多么慈祥,多么正义,有多富有人情味儿的凛然长辈!
就好像他真的发自内心地关切着谢春残的未来。
白鹤州用那张每逢初一十五,在本派之中宣读玄典的嘴巴先说着“故交之后”,又隐隐讽刺着“谢氏孤子”。他这一套连消带打下来,面上竟然一点都不显心虚之色。
原来虚伪到了一定境界,那面具就真的长在人的脸上。他做什么都是天经地义,不论何等道貌岸然,也只是理所当然。
可见昔日被他害死的那些冤魂,夜半梦回之际,当真没有一人能成为他的梦魇。
谢春残已经不打算在他身上浪费自己口舌,马上举弓便射。
他能感觉到,那些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多半已经变质,从一开始对自己搅局的估量,变为对谢家往事的感慨,直到现在对他的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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