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江轻声道:“我总想让世界变得更好些,让它成为一个灵气更充裕、更富足,更无忧虑的地方。”
这个由他创造的世界,可以成为一个理想国。
“那我还觉得你不对。”少年元婴干脆道。
“你还记得吗?”元婴的声音清朗含笑,仿佛洛九江最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七岛以渔为主业,除了特殊药草,几乎种什么不长什么。让人遗憾,让人可惜,但我们生活得也没有不好。”
“你修人道,就肯定知道‘人’之一字代表的无限可能。天道如果替我们把所有事都做了,那我们还要做什么?”
如果鱼会自己跳上岸,人类何必要发明结网的手艺?如果一年四季都温暖如春,灵气和宝物俯拾皆是,用之不绝,刀的存在岂不就失去了意义?
天道如果赐给人类无穷的生命,又何必修炼与天争命——而且假如某一种生灵生命无尽,那他们只靠繁衍就能把整个世界填满。
所以生的反面要对照死,因为有死才有生的意义;富饶的背面应该对应荒芜,由于戈壁的存在,沃土才值得珍惜;刀锋一定要配上刀背才一往无前、无往不摧。倘若把它双侧开刃,那和剑又何来区别?
故曰: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
洛九江喃喃自语道:“所以才要阴阳相和,生死相济,此消彼长,是谓——”
“轮回!”
自从这两个字被发明出以来,怕是从未有一日被人念得这样振聋发聩。
洛九江猛地睁开双眼,原本渡着一层金边的瞳孔已然变化,他右目里隐隐悬着一轮丹阳,而左眼中则俨然可见明月的影子。
日月双轮倒映在他眼底,正如阴阳被他紧握手中,而生死之道,合二为一,在这一时刻同时于他背后浮现!
生为死之初,死是生之源。这两者相互首尾相照的的力量,终于让洛九江一直以来的道之雏形被打磨成功。
饕餮修贪食道,穷奇修欲道,玄武修自我道,而洛九江,修轮回道。
阴阳交融,生死并举,日月凌空,是谓轮回。
洛九江再也不用以身将丹田中那轮太阳的日光更好地引渡进大地上,因为他本人时时刻刻都是一轮行走的太阳。
他不必再掐灵诀引甘露降于四方,此时此刻,只要他心念一动,阴晴雾雨,雪露霜降,都只在翻覆之间。
于此方天地,他是唯一神。
原本小世界的格局两极分化,一边仍旧蓬勃生长,另一边被玄武强行摧毁,连太阳都有些恹恹。
然而如今洛九江手指一动,便见沃土分裂,荒野翻覆,大地剧烈地波动起来,海洋四散变为江流,岩浆从火山口翻涌而出,其变化之大,简直不亚于龙神灭世的当初。
但洛九江不是龙神,他不会把世界分成三千块。
在一阵天翻地覆之后,整个世界都变了模样。它们被打散了形态重新组合在一起,雪峰脚下是恬静的湖泊,越过荒野不久,也能看到茫茫的海洋。
沙漠腹地包裹着绿洲,最肥沃的土壤上可能也存在一块荒芜。
世界变成了更值得人去努力改变的模样。
此时灵气分明因为洛九江的这一番折腾而有些削减,然而在这样的土地上,他却更清晰地感受到了生机和希望。
洛九江笑起来,他闭上眼,把另一半的心神投入进死亡。
不知其生,何闻其死。不同于上一次幽冥中借地利之便的感悟,这一次洛九江终于懂得了死亡。
他正站在生的主场上,天空中仍有日头高悬,阴阳两道中阳道还作为主宰,但在这样的情况下,洛九江潜入了幽冥。
此时此刻,生机之气是他安全的护甲,阳源之力亦是他得力的臂膀。
第一次,洛九江凭生魂的双眼,看清了幽冥中的诸鬼。
千万条幽森鬼影如出一辙地扭打成一团,彼此之间吞噬消磨。
其中却有一位格外特立独行,他取了黑影做了一张琴,每一条特质略有不同的影子,都被他拿来做了琴弦。
此前他一直在抚琴自乐,只有察觉到洛九江的窥视时,这道修长的身影抬起了头。
幽冥之中人物俱无五官,看起来只是一个个黑漆漆的影子。可就是这样,随便一个抬头的动作,这人硬是做得风姿翩然,比其他鬼魂好看百倍千倍。
无光的幽冥也不妨碍他给自己收拾出宽袍大袖的模样,身处贫瘠的阴间,他依旧能找到音色不错的鬼魂充当做琴的材料。
就是已经身殒多时,这人仿佛仍无怨恨之意,当他拨动风声时,“弹奏”出的人声依旧带着某种悦耳的韵律。
洛九江眼眶登时一热。
是公仪先生啊。
对面显然也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他弹拨风声如同低声絮语,带着种天生的宽和与多情,像是一阵晚风轻轻地穿过竹林,怡然作响。
“九江?”
“先生!您原来还在,我这就接您回去!”
“太胡来了。”公仪竹借用风声叹息道,“以生魂入幽冥,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冒失?”
“幽冥一瞬三千转,你再逗留一阵,岂能记得来处归途?”
公仪竹略略摇头,划在七弦琴上的手指轮音一遍,筝然作响。即使身处幽冥,他仍残余着一点许音杀之力,至少推洛九江的生魂一把是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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