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里握着一把杀鬼的匕首,挡在心口,前后顾盼,一刻不敢懈怠,希望能凭着这煞气挡一挡,心里则发誓这次若是能活下来,回家一定要割江垂云一瓶子血当护身符用。
正想着,就觉身后有了微微的气流。
苏老六刚才跟个陀螺似的乱转,现在反而不敢回头了。
他知道他背后有东西。
16.
苏老六定定心神,手中利刃外翻,一猛子挥出半个圆弧,向后面的东西扎去。
若那厉鬼真是厉害的无法无天,何苦绕这些迷魂阵缠人,扑上来结果了他苏老六便是,这样躲躲藏藏,就是要磨的人心慌乱,意志崩溃,比什么都可怕。
苏老六出道这些年,深知一句话没有错,鬼怕恶人。
身上杀气重,意念毒,鬼也惧三分。
苏老六怒吼着,翻身闭着眼睛胡乱挥了几下,感觉有东西离他远去,这才睁开双眼,紧扑上去要补几刀。
谁知面前几步之外,殷泽抱着双臂悠闲站定,眼镜后一双温润的眸子,正盯着他。
苏老六堪堪站稳,觉得有些丢人,拿着匕首左右看了看,还是刚才的地方,幻境一丝未破,这殷泽是怎么闯进来的。
他知道方才不曾砍到人,可止不住想张嘴问问殷泽是否受伤,最后还是别过脸去,扯了扯被汗水沁透的衣领。
“苏远山,你就这么想杀了我啊”。
殷泽淡淡地开口,打破了一片沉默,随即向前走了两步,逼得苏老六不得不抬起头来,直视他的脸庞。
二人目光相接,殷泽才推了推眼镜,轻声叫道:“好久不见,哥哥”。
。。。
苏远山十五岁的时候,最大的烦恼,就是不知道该报哪所高中。
他这不上不下的成绩,报普通高中有些可惜,上重点又悬的慌,最后和母亲商量着,选了个有扩招的高中,再不济,还可以走走关系花点钱。
他的母亲是个胖乎乎的中年女人,脸盘子又圆又白,一笑就鼓起来两团肉,底下两个深深的酒窝。
她整日都笑眯眯的,被老师叫去谈话,也一直陪着笑,矮墩墩的身子塞在椅子里,屁股上的肉从两边挤出来。
班主任说苏远山脑瓜子顶聪明的,就是不用心,干什么都走神,不然也不会成绩这么差。
她的母亲讪讪地笑,嘴里不住地说:“都怨我都怨我”。莫名其妙的全然维护,让班主任打好的腹稿都做了废。
班主任不知道,许多学校都建在坟场上,苏远山从小根本没办法专心听讲,写作业要防着桌肚里的鬼爪子,考试的时候有鬼来捂卷子,回了家还要先把床上的小鬼扔出窗外,忙的很。
这是从父亲那里带出来的能力,没等苏远山记事,母亲就带着他离开了父亲。
苏远山没学会怎么驱赶这些东西。
那个初中毕业后疯玩的夏天,苏远山等来了扩招的名额,也接到了母亲去世的电话。
他被送到了父亲身边,一个偏僻的小镇,镇上的人打扮怪异,身上飘着奇怪的味道,都不喜欢外来人。
苏远山进祠堂烧了香,认祖归宗,成了殷远山。
他开始学习通阴招灵,画符布阵,因为起步晚,总是比不上殷家那些自小就泡在这行当里的兄弟们。
这里的人阴翳,十几岁的孩子,目光也总是闪烁,说话更是留三分。
他的父亲更是不苟言笑,虽然在族里威望极高,可平日总是神神秘秘的,一年到头,殷远山也见不着几面。
家里的一切,都由他的继母做主。
一个美丽而沉默的女人,精瘦的身材,仿佛风吹都要打晃,眼神却明亮又阴毒,看着殷远山的时候,总是若有所思。
奇怪的是,这样一对夫妻,生出来的孩子,却是明媚而美好,仿佛春日里林间跳跃的阳光,撩动到人心间去。
那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殷泽。
17.
殷泽不同于自小就生活在寻常人间的殷远山。
他是这一辈中人的佼佼者,继承了父亲强大的能力,在这令人讳莫如深的小镇中长大。
注定要成为继承者的人,却因为比殷远山小了一岁,位置变得有些尴尬。
族里上下都知道殷远山是挑不起这个大梁的,殷远山也知道,更无意去争。
可父亲并没有说出个分明,殷远山的继母就格外警惕。
周遭的一切让殷远山如陷沼泽泥潭,阴冷湿泞,拔不出腿脚,压抑难行。
殷泽却不一样。
小镇里的五年,殷泽是他唯一的保护伞。
无论是在外面闯了祸还是惹了人,殷泽总是给他收拾烂摊子。
兜不住的时候,殷远山被罚跪祠堂,殷泽就偷偷给他送饭。
仿佛是阴翳树丛中漏下的丝丝光芒,又好似遗忘在陈年古箱中的白腻璞玉。
殷远山嘴里叼着馒头,看着殷泽浅浅微笑的白皙脸蛋,心里如是想。
阴暗幽静的祠堂,微微扇动的细长睫毛,清澈水润的褐色眸子,这双眼睛看着别人时都是冷漠的,唯独瞧他殷远山的时候,总是盈盈灵动。
殷远山也不知道是怎么和殷泽办下那种糊涂事的。
也许是夜色朦胧地迷了双眼,也许是风里青草味苦了人心。
也许是殷泽的怀抱太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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