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远山眼睛一花,仿佛回到了二十出头的年纪,看见那时的江垂云对自己说,回咱们的家。
当时听见,已是动容。
海边的林间道路上,一个男人刚刚下车。
殷远山气喘吁吁从魆黑的林子里钻出来,看见路灯下快步向自己走来的人影,心中莫名开心起来,也不顾那人黑着脸,飞奔着扑向那温暖的怀抱,傻笑着挂住脖子不松手。
男人的脸色登时柔和下来,趁着夜黑,亲了亲殷远山的脸,小声问他喝了酒。
灯影下,飞蛾舞动,两个男人的身影黏在一起。
殷远山抱的舒服,四十多岁的人,鼻子里闷出一个嗯字,粘软如撒娇。
离开那片海滩的路上,殷远山才觉得身上好似少了什么东西,可他这辈子一向糊涂的很,困意上涌,天大的事儿也要忘了去。
迷迷糊糊之间,望着身边开车的男人,便觉得心满意足,又想起应承了老江一起出活儿,不由得有些苦恼,怕这男人生气。
苦恼了一会儿,便随他去了,微微的鼾声响起,靠在玻璃上睡的流起了口水。
梦里是他们曾经最好的年月。
。。。
江小川躲在房间里,并没有换衣服,看着自己身上的西瓜残渣,抬不起头。
只不过是一件小事,却像是打开了一道闸门,让他的自尊心轰然崩塌。
从小到大,他每天都迎接着别人异样的目光,有好奇的,也有惋惜的。
不管是哪一种,他都不喜欢。
他喜欢爸爸的目光,只要落在自己身上,无论是严肃还是冷漠,他都欢喜万分。
可爸爸似乎并不喜欢看到他,更确切地是,爸爸不喜欢跟他相处。
六年以来,钱总是源源不断地打到银行卡里,问些事情,也总会回复,但一回到家里,爸爸就钻到房间里,便是与他一起吃饭,也从不看他一眼。
两人的目光一旦交叠,爸爸总会轻轻地移开视线,不动声色地避开。
这一年的江小川太年轻了,纵使他优秀又聪明,也无法抑制地将这一切隔阂归于自己的缺失,自己的狼狈。
他甚至怨恨起千里迢迢找来敲竹杠的生母,让养父赔了一大笔钱。
更让他难过的是,他害怕被生母带走,因为他太喜欢爸爸了。
一意孤行地填报滨城大学,就是不想离开这座城市,这个家。
因为这个家,是他和爸爸唯一的连接,如果回不了这个家,那以后更见不到爸爸了。
江小川想着想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他喜欢爸爸,想每天跟他待在一起,白天夜里,眼里都是这个男人才甘心。
这难以启齿的羞耻感情,令江小川的眼泪更加汹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那是他永生也无法企及的爱恋,在萌芽时就被盖上了厚厚的冰霜,生怕被人发现,小心遮掩着,却不忍心掐断。
夜色深沉,江小川在哽咽中睡去。
梦里看见一道金光,直直地向他扑来。
这是他经常做的梦,熟悉极了,总是在梦中试图触及那温暖的光线,可每次伸出手去,便是梦醒,只能望着天花板,怅然若失许久。
这一次,江小川睁开双眼,却看见昏暗老屋的地板上,一颗圆圆的小东西正向他滚来,在床边滴溜溜地打着转停住。
他揉了揉眼睛,才看的仔细,竟是个黑黢黢的佛珠子。
应是殷远山方才落下的。
江小川起身将那佛珠子捡起来,想要收好了下次还给殷远山,却忽然觉得指尖一疼,好似被那珠子咬了一口,渗出几滴血。
手一松,佛珠子又掉在地上,诡异地旋转,好似有着自己的意识。
江小川看着那东西,有些害怕。
他不知道,那是一颗曾被地府阴气浸染侵蚀过的法器,里面养的东西,正蠢蠢欲动地爬出来。
(完结)
番外~《除夕夜》
1.
滨城是个冬暖夏凉的好地方,然而这一年的冬天,特别冷。
阿九拖着残破的左臂投了胎,老江不知道去了哪里,杳无音信。
苏老六回半山公寓找过几次,总觉得江垂云会回来,可最后一次,等到的是搬家公司。
江垂云把房子卖了,里面的东西什么都没拿。
他们三个曾经坐在一起的白毛地毯,沙发靠枕,围坐在一起的长条饭桌,家具柜子,像垃圾一样被新主人丢了出去。
苏老六看着那些东西,如鲠在喉,忽然又想起那枚他找了很久的戒指,是不是掉在哪个柜子里,一起丢了出去,还是被新主人捡了,当作玻璃钻扔掉了。
后来苏老六只能去江垂云的老房子附近转悠。
没过多久,那片老房子就被拆掉了。
苏老六觉得他们三个的回忆,都没有了。
只有那排海滩边的小别墅,依然矗立着。
苏老六有时会在那滨海小路上站一站,恍惚间,仿佛能看见阿九正站在窗前,而江垂云骑着自行车,穿着白色衬衫,经过楼下时,驻足半刻。
“六爷,过年跟我回老家吧!”
黑坨子早已喝的黑里透红,醉眼朦胧,嘴里叼着块炸羊肉,大嚼大咽着,手里哆哆嗦嗦给苏老六倒酒。
苏老六酒量惊人的差,刚才在桌子上趴了一会儿,醒来发现手边还有酒,闷头一杯,又软的趴在桌上,直想钻到桌子底下躺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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