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狐二皱眉。
“我母后背弃龙王婚约,为人浑噩,我将她元丹置于龙息中燃成透色,那之后她虽妖力尽失,却也告别过往,重新开始。我想你背弃帧实契约之事,也可如此解法。龙息不稳,易伤人,九尾与阮氏交好,战后可将你元丹放入凤凰真火中淬炼,很快便能将这些琐碎扰人之事都忘了,一切从头开始。妖力、功德再修行便可,我也会从旁相助。狐兄心思澄清,妖寿绵长,以后在陆上做个逍遥散仙,我于海中亦将遥祝。”
“若我再见你而忘忧,你便再让凤凰烧我一次么?”
“我已得教训,万万不会再出海惹狐兄不开心了。”
“你先说了些假话,现在倒将我一生安排得明明白白。”狐二又看了他半晌,索然道:“我要走了。”
黑龙也从座上起身,对他道:“我送你。”
黑龙和他从滩涂而出,随行百米,被狐二止住了:“夜深至此,龙王留步。”
黑龙闻声留步:“此去数十年,狐兄保重。”
“龙兄也要如此。”
黑龙拱手行礼,狐二又细瞧了他一会儿。海里的大妖怪兴许都是如此,因孤独而显着情深似海,相处久了,才知其心底彻骨薄凉。那份孤寒未必冲着别人,兴许只难为他自己,却让倾心爱慕他的人神伤。
狐二欲再开口,却见浅粉闪电从天滚落,劈在两人身侧,万顷深蓝海水透出瑰丽亮紫,几瞬才熄。狐二心中骇然,黑龙也紧向海中走了几步。浪及膝盖一刻他又停住了,回头看向狐二,那清澈眼中并无什么惊喜,担忧和恐惧却有一些。
狐二与他对视,心中滋味更是难言。
“狐兄……”
“你要我信哪个?你一年前骗了我,还是你一年中与他人欢喜生子?”
黑龙静了半晌,对他道:“狐兄近一年未归,未能事先和狐兄知会孩儿存在,还望见谅。”
惊雷和暴雨随闪电由天边而至,那人未用术法,只着单衣站在暴雨之中,挺拔身形亦如既往,丝毫不显狼狈。
“那他母亲呢?”狐二轻声问。
“是我海中侍女。”
“神煞海中,再降龙子,”狐二仰面叹道,“我原本认为他该叫卷。现在想来,兴许该是个更英气的名字。”
急雨打在海面之上,近海不断有宽尾人鱼跃出水面,颂唱着迷离欢歌,似雨中隐神,无视人间悲欢。
“你出生那时,也是这般暴雨。”狐二对他笑了笑,“彼时我和龙王怄气,至他去世也未见过,现在却不想和你也如此。”
“我却和我父王一般,令狐兄失望了。”
“我不知那孩儿如何,也不知他母亲如何,更寻不到什么证据。此刻只是有心和你坦诚一谈,不知能否改你心中主意。”
“我后嗣已破壳,此前是我对不起狐兄,也请狐兄谅解我一份俗心。”
“直到这一刻我仍觉得你是在骗我。”狐二讪笑一声,“便如最苦情的话本里,执迷不悔的弃妇一般。”
“狐兄不应这般形容自己。”黑龙站在海中回眸,“是我之前不知深浅,今后便不会了。”
“你此前属意于我,我动心之后,你觉承担不起,后悔了。”狐二对他笑笑,“这般为你我落款,你可满意?”
“总归,一切是我的错。”
暴雨未停,神煞海上又起滔天巨浪,人鱼歌声却依旧婉转而来。狐二行至他身旁,从袖中又将那璘粉摸了出来,璘粉质轻,见风便散,狐二快速将它涂在黑龙下唇之上,轻吻了一下。
他动作间,黑龙一直静静瞧他,像个遵纪克己的乖书生,只理会眼下功课一般。
狐二对他一笑:“这东西会让海葵失忆片刻,龙王呢?”
黑龙轻舐了去,摇头道:“这等玩物,对大妖怪毫无用处。”
璘粉入口微苦,狐二也点头对他道:“便如你海葵坡上的毒物一般,对我并无用处,你也细心驱散了。”
“我此前确待狐兄极不同,”黑龙似人偶般麻木道,“此后绝不会令君有此困扰了。”
狐二扯面苦笑:“龙王当真心如铁石,若我再逼迫于你,只显着我不够潇洒了。”
“我孩儿降世,需我照顾,”黑龙对他做了个深揖,“你我改日再约。”
“无需龙王费心改期,”狐二对他拱了拱手,将怀中盟约递还于他,“我将回云雾山脉,待龙门再开,盟约祭天,我自前来叨扰。”
黑龙将盟约接过,沉声道:“当日我便去入海处迎接。”
狐二瞧他急速入海,忽然发觉这是第一次,狐二目送他离开。他又站在岸旁听了许久人鱼歌谣,转身向西而去。
第50章 明遗志(一)
黑龙知他身后看,但他来不及再和他多说什么,入海一刻,他瞬术开了封印之地的门,闪身而入。
龙血铸就的摇篮中,龙蛋已裂缝,中间蜷着他等候多时的孩儿。
“卷?”黑龙轻声唤他,却未见他起身。
黑龙快步向前查看。那蛋壳只裂了极细一条缝,隐约瞧见里面有个活物。或许这孩儿比他儿时更羸弱些,只闻到世间一丝气息,便再无力气破壳了。黑龙用指腹轻轻将蛋壳拨开,只拨开手指粗细的缝隙时,便停住了——那蛋壳中,未盛着一条金叶子龙,而是蜷缩着一只卷毛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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