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暗暗记下,又问:“还有其他说法吗?”
“那美人喂果时,该说一句——”狐七扭头想了想,郑重道:“‘黎明山九尾谷,贪玩莫忘归家路’,我二哥是这般说的。”
“多谢。”黑龙将果捏住,对他告辞:“明日绿芜送水酒来,还请谷中畅饮。”
“您送过我大礼,我却没甚还给您,只这两枚果子,也是借花献佛,希望您喜欢。”
“已是大礼,”黑龙笑道,“多谢七公子慷慨。”
“再祝龙王喜获麟儿!”
黑龙回眸对他笑笑,沉身入海。
过龙宫时,绿芜和芸歆已在龙宫口开始摆宴,流水席依水流而摆,蜿蜒至深海瞧不清之处。黑龙知龙子珍惜,却也没想过会有这许多妖怪为他欣喜至此。他总觉是感情两人私事,在他人看来,却是万众瞩目的大事。
黑龙速行,书房中狐二喝剩的半杯茶仍在,黑龙将它灌入腹中,凉了凉灼热内心。狐七口中的锦衣美人万不能至,其他亲人如今也只能瞒着,万事都需他自己上阵了。
黑龙将它放在自己床榻之上,找出狐二颇为嫌弃的金冠锦袍,仔细穿好。开龙门后,他人多道龙王身姿英挺,容威难挡,黑龙却初次为自己相貌尚可,感到欣慰。
他用鲛纱将孩儿裹了,横抱在自己怀中,拧开霜果。幽香阵阵,汁液清亮,黑龙将果汁滴在卷口中,沉声道:“黎明山九尾谷,贪玩莫忘归家路。”
他怀中的孩儿睁开了眼,狐眼上挑,眸色如蓝绿琉璃,见之忘忧。它不哭也不闹,单眨着眼望向黑龙,黑龙瞧着他眼中金冠的自己时隐时现,心中悲怆都在他天真懵懂的神态里平复下来。事情或许和他想的仍不尽相同,但有他在,这海中至少便不会那么孤独了。
“你像你祖父多些。”黑龙对他道:“他名蒙尘。”
小儿并不懂蒙尘二字,只睁目瞧黑龙,似乎想从他身上看出什么人生奥妙来。黑龙抱他出门,停在了他父王雕像前,跪拜下去。
“这是我和宜海的孩儿,名卷。”
黑龙将卷向前递了递,龙息映在他眼中,似更亮了些。卷眨了眨眼睛,对那雕像极感兴趣,探头去看,又被黑龙拽了回来。
“他眼如琉璃,是我父亲模样,若你还活着,总会欣喜。”黑龙将它揽入怀中,对雕像道:“海中孤寂,没有宜海,我便只有您龙息可对谈。”
“孩儿降生前,我与宜海决裂了,他将盟约还我,此后除了公事,不会再见。我虽心痛,却也为他高兴。我因宜海慈心而生,已是坏他前程,之后控制不了自己所为,又险些要他性命,离开我这等无知而卑劣的人,是他一生幸事。”
“本想卷为龙,不会再牵绊于他,如今卷是九尾,怕极难瞒得长久,儿子该将大事打算起来,趁宜海未明之前,送他元丹再造。”黑龙抚怀中九尾卷毛,淡淡道,“都说妖生子随强者血脉,或许宜海确实比我强些。”
“若细说来,儿子对龙王生子之事,皆有疑虑。幻龙曾说,龙不可为母。因麒麟指点,图全开龙息而有孩儿,那孩儿未出世便被当成补品吞了,吞他之人,本该妖力大增,却未成什么气候,全支被图所杀。父王同样赐我生命,我虽是条龙,却羸弱不堪,镇日活在气泡中,鳞片也长不结实。如今我开龙息,卷却连龙也不是,只是九尾。”
“见着卷的一刻,除却为父之喜,儿子思己也颇多。我屡次去龙冢,幻龙都不愿称我为龙王;龙开龙门,便有伴生兽,而我开龙门,却没伴生兽踪迹,只能增强妖力,泽被水族。若卷为九尾,图的孩儿为鲸,那么,”黑龙仰头望向雕像双眼,沉静道:
“我真的是生而为龙么?”
龙王掌中龙息闪烁,仍如常燃燃,并无回答。黑龙将卷揣进怀中,低头行礼:“海中诸妖已在准备流水宴席,我需携子前去。卷九尾模样不能露于人前,我已将它蛋壳复原,稍后便供在龙宫之中,让水妖心安,也让九尾心安。”
黑龙抬头望过,静了片刻:“父王为保我平安,宁肯令宜海煎熬,也不留只言片语。我多希望您生前将一切对我坦白告知,那么我便敬宜海为此生恩公,终生不敢向前,虽不会知他可爱之处,也好过如今下场。您总说山海相依,望我助力陆上,我却觉得只有我们神煞海一直索取的份,黎明山并未从我们这里获得什么。”
黑龙从地上站起,轻声道:“如今我放他一条生路,算是神煞海对黎明山的一份寒酸报答。”
“儿子告退。”
第51章 明遗志(二)
卷的蛋壳摆在加过结界的黄金架上,流水宴席连摆七日。
靠着狐七每日运出的两枚霜果,卷也囫囵长大了些,每每见到黑龙拿果子,琉璃眼中便有金光闪过,似个守财奴见着金银,表情极逗趣。
黑龙一日比一日喜欢他,他似狐二和他父亲,都是他心中极爱之人。他如往常一般来宴席上走过一圈,上浮九尾湾。
今日湾中,狐七不在,只有狐大在。他坐在聚灵椅上,手边放着的,正是黑龙来取的果子。黑龙没怎么见过九尾大公子,他战伤之后迅速结婚生子,连九尾谷中都未住过。他略略思索,将卷藏好,从海中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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