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清徵不觉有一刻的迷惘,沈昭说他悉心教导,然而那十年何曾悉心教导过他?
闻清徵上一世修行太上无情道,无心无情,对世间人伦感情之事并不关心,潜心修道,连自己在山脚下捡回来的徒弟都不曾真正关心过。
“罢了,罢了。”闻清徵寂然闭眸,上一世死前沈昭流在自己颊边的那滴血泪的触感还很清晰,让他心中始终下不了手去废他修行。
废人修为,在这玄灵之界如同弑人父母,没了修为的修士便如同犬豚任人欺辱。
他苦笑一声,将要再次覆到少年背上的手被收回,在袖里攥成拳,指甲深嵌掌心,疼痛尖锐,足以使人清醒,“你回去吧。”
“……”沈昭背后的衣衫尽湿,诧然地抬起头,“师尊。”
“回去!”
闻清徵冷然转身,厉声呵斥,刚才片刻的温情转眼而过,依然是那个不近人情,无心无欲的清净峰首座。
他不转头,怕自己回头看到沈昭的脸会忍不住断他修行,绝了他修行入魔的路子。
沈昭深深凝望一眼青年的淡漠背影,强撑着疼痛行礼,弯腰时闻清徵残留在他身体里的灵力牵扯到四经八脉,几要直不起腰。
闻清徵作为断情宗七峰之一——清净峰的首座,职在维护断情宗安宁,杀尽所有擅闯之人,是所有首座中修为最为精深高妙的,灵力也更为纯粹,让他的身体承受不住。
“弟子,告退。”
沈昭还是忍住了要问闻清徵刚刚是不是想要废他修行,在之前的那一刹,他感觉到闻清徵对他冷冽的杀意和厌恶,心尖发冷。
沈昭离去之后,青年紧攥双拳,听到脚步声渐远后,指尖剑气凛冽如刀,如疾风骤雨暴戾地将剑气所到之地化为齑粉,转眼,一室狼藉。
闻清徵回身,蓦然对着殿内所挂纯阳子的画像跪下,力度之重,痛及骨髓。
“弟子不肖,未能将来日之祸乱魔修斩于剑下,实是心中不忍。”
青年的声音如击金断玉,霜冷如冰,直刺人耳。
“自今日后,闻清徵再此立誓,必悉心教导徒弟沈昭,免其误入歧途,堕入魔道。如违此誓,甘受九天雷罚,永生堕入饿鬼道,不得超生!”
第二章 轻薄
沈昭在回去之后,仍觉体内的灵气在四肢五骸暴戾涌动,闻清徵作为金丹期修士,其灵力之纯粹强悍是他无法想象的,虽然闻清徵及时收手,他也不得不受神识炙烤之苦。
沈昭咬着牙,回到自己的房间——一个偏僻低矮的小屋子,只他一个人住。
他盘腿坐在榻上的蒲团上,运起灵力消化闻清徵刚刚留在他的体内的灵气,尤自心惊。
闻清徵素来冷心冷性,对手下弟子都不过问,只专注修道,可今日却喊他前去,还有要废他灵力,伤他性命的心思。沈昭心中不免低沉下来,暗暗想着自己到底是哪件事招惹了他。
思前想后一个多时辰,沈昭也没想的出来,只是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测。
难道,那日的时候,他是知道的?
少年陡然收手,运转在周身的灵力猛地撤去,光华消散。
他现在只是筑基初期的修为,就算用尽全力消化闻清徵的灵力,也依旧消化得不纯粹。
有失必有得,他将闻清徵在他体内留下的灵力转化为自己的之后,一直滞涩不破的二阶隐隐有了些动摇的趋势。
沈昭起身,身上还有些疼痛,好像全身骨头都被拆过重组,没有一处爽快。
到底,师尊是为什么想杀自己,又为什么轻易放过了他……
社招一直在想着,想着想着,心中有些苦涩,苦后又回甘。
至少,他最后停手了,不是么?沈昭在心里对自己说,他没什么好怨怼的。闻清徵在大雪封山的山脚下把冻得浑身青紫的他捡回来,救了他一条命,他这条命随时都可以还回去。
虽然还只是十六岁的少年,却生来早熟,想得透彻。
门外陡然传来笃笃的敲门声,声音急促,外面那人好像没有一丝耐心。
沈昭推开门,看到是他在外门的大师兄杜司年。杜司年生来一副老实忠厚相,眼睛小如米粒,常常只露出一道堆在一起的缝,误让人以为他是舌钝口拙的老好人了。
杜司年看到他,仍是平常一样的轻蔑表情,不过现在多了一丝羡慕和不甘,看到他第一句话就是,“走了,别住这破屋了,师尊让你搬去紫华殿和他同住。”
“什么?”沈昭抬头,面露诧异。
“装什么蒜呢?师尊让你现在就搬去偏殿,不可停留。”杜司年说着,面露揶揄的神情,配上他的面相让人觉得腻味得恶心,“我说,你小子是把师尊哄得挺开心啊?”
“……”沈昭低眸,将心中的不快隐忍下去,只是淡淡道,“师兄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告诉你,你对师尊做的那档子事我可是全都看见了!”
杜司年看了看周围,特意用灵力压低了声音,让声音只供他们二听到。
杜司年嘿嘿笑着,看向沈昭的眼神有些只可意会的揶揄,威胁着说,“老实招了吧,上次你去紫华殿洒扫的时候师尊正在榻上小憩,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只是,没想到我也恰巧进殿来找师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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