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醒了!”代文林惊喜地对着乞丐叫了一声,抓住老人的手,要把她扶起来,“快起来,咱去看病。”
老人身子沉,代文林扶了几次都没扶动。
正要喊乞丐帮忙,老人说话了。
“是文林啊。”她低声道,声音卡在喉咙里,堵在痰里,说话喘不上气,断断续续的。
“奶奶。”代文林抹着眼泪点头。
“你怎么才回来。”老人埋怨般说了一句,代文林哇地哭了,握着老人的手,“我、我去借钱了……”
老人喘了大半天的气,蓄了许久的力,才继续道,“差点等不到你……”
代文林眼泪大颗大颗地掉,呜咽着道,“奶奶不要走……”
“老啦。”老人叹了一口气,“你还这么小……”她的声音里满是不舍,浑浊的眼睛迷茫地寻找着代文林的身影,想要最后看一眼自己的小孙子,乞丐站在一边,分明看见她的眼睛蓄满了泪水,微微眨一眨眼,眼泪就顺着皱纹流了下来,然后消失在枕头里。他难受地扭开头,心里憋闷极了,只想掀开这屋顶,让光照进来,让风吹进来,好好地透一透气。
“奶奶……不……要……走。”代文林握着老人的手嚎啕大哭,颠来倒去地只说这一句。
“你要好好读书,长大以后……”老人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听不清,代文林尖叫起来,“奶奶啊——”
乞丐连忙伸手去老人背后按住,老人怪异地嗯了一声,用尽最后的力气道,“考功名……”说完,脑袋梗了梗,扑在床上再也没有动。
乞丐极慢地收回手,低声道,“她走了。”
“奶奶!”代文林松开老人慢慢变凉僵硬的手,抱住老人哭叫起来。
乞丐在床边站到腿脚发麻,最后实在是觉得也跟着喘不过气了,才快步离开,推开门走到院子里。
代文林的哭声从屋里传来,门外经过的人微微扭头看了一眼,就慢慢地走开了。
“又死了一个。”
乞丐听见他如此说。
他站在院子里望着天,火辣辣的阳光像一把刷子刷在身上,刺得他浑身发麻,脑袋疼痛。
“我现在就去杀了那知府。”
一个年轻的声音道。
乞丐站了许久,方隐忍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
“还要等什么?”那人不耐地道。
“等罪证。”
“哈。”年轻的声音不屑地嗤笑,然后就没再出声。
乞丐等了许久,代文林才从屋中跑出来,一看见乞丐就抱住了他的腿,“我以为你走了。”
“没有。”乞丐摸摸他的脑袋。
代文林把头埋在他肚子上,闷闷地道,“奶奶死了。”
乞丐感觉到小腹上的衣服慢慢变湿,长长地吸了口气,轻声道,“我知道。”
“要把奶奶埋起来。”代文林带着哭腔道。
“我知道。”乞丐的手抱住他瘦瘦的肩膀,“我会帮你的。”
代文林死死地抱住乞丐,大声痛哭起来。
十两银子治病未必够,治丧倒绰绰有余。
乞丐帮助代文林买了口棺木,把老人埋入代家祖坟。
“听我奶奶说我家以前都是当官的。”代文林带着鼻音囔囔地道。
乞丐看着大片的祖坟,和散落在坟墓边的石碑,点头,“看出来了。”
“但是已经很久没有人考取功名了。”
“这个也看出来了。”乞丐看了看年久失修的一座大坟,“你们高祖应该是位大官。”
“我奶奶也是这么说的!”代文林的声音高了起来,接着又低落了,“我奶奶也想让我考功名……”
乞丐转过头,黑沉的眸子看了他片刻,又转回头看眼前的那座新坟,“知道了。”
与城中大部分百姓一样,固阳县知府也是个骨瘦如柴的饿死鬼模样。
乞丐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街上挨家挨户地慰问。
代文林拉着乞丐的手,指着知府大人道,“我以后也要做知府大人这样爱民如子的好官。”
乞丐不置可否。
知府大人没一会儿就来到了代文林跟前,先是看他脑袋上带着丧孝,脸上立刻染上一抹哀色,“可怜的孩子。”
代文林被他一句话说的眼睛都红了,看向知府的眼睛带着孺慕之情。
“是本府不好,本府枉为父母官啊。”知府大人擦擦眼睛,“老夫定会向皇上请罪,给固阳镇百姓一个交代。”
“大人!”代文林闻言,急切道,“大人是个好官,都怪那城外的土匪!是他们太可恨了!”
“对,劫匪!”
“找到他们我们跟他拼了!”
“他们这个月来要粮食的时候,我们与他拼命!”
周围的百姓纷纷附和。
知府长叹一声,不住地抹眼泪,“苦了大家了啊。”
“知府大人何不联合临县剿匪?”乞丐问道。众人霎时噤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这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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