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剩这个可以跟你交换了。”施原幸低垂着头,眼底委屈和卑怯弥漫。
“交换?”梁无乾气到额角青筋崩出,一口气生生哽死在喉口。
他用尽所有心思想让这个人平安,怕他悲戚怜他孤寂,畏他与星辰四尊为敌魂飞魄散不惜违他祈求,就换来交换两字?
“你要是让我再去救回他们,就是忤逆尊主,你明不明白!”
“我明白。”他耸耸肩。
“最差也不过魂飞魄散罢了?”
“罢了?!”
施原幸眨眨眼抬头,红发在白烛的虚光中给地府带来一丝暖意。他凝视着眼前近乎隐在黑暗中暴怒的梁无乾,很坚定很坚定地点了点头,再次开口祈求。
“梁无乾,我求求你。”
“不可能。”
施原幸是第一次听到他如此果断决然地拒绝自己,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道该不怎么回答。
“我觉得对你来说……不难的。”他怀揣着最后一点希望,喏喏地说。
“不可能。”
耳边好像有着什么破碎的声音,施原幸在迷蒙间通过掌心生死簿将魂魄内的记忆阻隔击碎,往事零零散散的一片片回归。
那是一只红红小狐狸,夜半寻回恩人的行军帐中,衔了只小兔给他。
他来时被守卫用弓箭射中后腿,所以是吊在半空一瘸一拐地撞进来的。
嘴里的兔子一直不肯松,非要送给那个人。
施原幸眯起眼睛想了想,帐里的那个人当时做了什么……他是什么神情……
当时那人的神情施原幸没再想起来,多半和现在梁无乾无二异,冷冷清清一张脸,没什么表情。
那个人看到冲进来的小狐狸后放下掌中文献,一步步走到狐狸面前。
虽然是小狐狸主动过来的,但它还是害怕,所以那个人走一步它就呜咽一声,衔着兔子背都弓了起来。
“不是要给我吗。”那个人开口,对着狐狸张开手。
梁无乾不知道施原幸怎么了,只敢看着他,不敢去问,静静地等他回神。
于是小狐狸就一口把兔子摔在他面前,拔腿就跑。跑还跑不快,腿上还带着木箭,又把伤口挣裂了。
后颈突然一紧,小狐狸就这样被人家拎起来了。
后来怎么了……施原幸手拧着生死簿,将它都弄出褶来。
后来应该就是自己被他豢养了起来,那只兔子又被那个人卸开后结果还是喂给了自己。
之后小狐狸就跟着这个人南征北战,看着这人伤过苦过,也见过这人笑过怒过。
后来那个人战死了,小狐狸一路跌跌撞撞地冲回去,喉咙间咕噜咕噜地拿鼻子拱那个人,即使叫不醒也想把他拱回营帐,可惜他太小了根本做不到带他回去。
再后来天空下了一场雨,雨把污血都冲涤干净,汇成小溪般数道红流。小狐狸皮毛都被打湿,压得走不动路。所以干脆就蜷在那个人身边,像每夜它偷偷跃上他卧榻睡觉一般。
施原幸将阖上的双眼重新张开,多蒙上了一层悲哀。
他将生死簿好好展开,放到梁无乾的桌子上。
“好,不救就不救。”
他提起一口气,勉强从脸上挤出一寸笑意。
“以后我不给你抓兔子了。”他吐出孩子气的一句话来,像是孩子跟大人置气的威胁一样。
可是这句话却像重锤,一下击碎梁无乾所有立起的高墙。
他好像一直以来什么都不惧什么都不畏,可是偏偏施原幸这样幼稚的一句话,勾起了他所有的惊惧与不安。
像是以前有一个牢牢攥在掌心的珍宝,有一天被他施力过大弄碎了。
施原幸变成了那只小狐狸,踩着他的桌案踏着书柜跃到白烛旁边,在那里嗅了嗅。它用鼻子将白烛拱掉,前爪支在烛台上面。
梁无乾忽的意识到什么,前去阻止已经来不及,伸出的手就这样僵直在了半空。
眼睁睁地看着离着自己书案最近的烛台在失去白烛后又一点一点重新亮起来,光芒将所有明芯掩盖,自此地府光焰长明不灭,万灵平安。
而那个没有了魂石的小狐狸,失去所有记忆与留恋,头也没回地奔向了奈何桥,在万千繁花中坠落入河。
孟婆惊慌地想去抱住它,可惜只是触到它的尾尖,任由它落入奔流河水,溅起水花。
“大人!!”
孟婆惊慌回头,看到梁无乾失神的目光。
那个人缓缓收回手,盯着那烛台的魂石不言语。
“世人赠我封号为阎王。”
“你是第一个唤出我名讳的人。”
很久很久后他才开口,声音在空荡的地府回响。
有一种相遇,叫冬雪中遇蝉,深林里遇鲸。
明明就是相遇了,可终是不能相守。
荒谬可笑,却又偏偏相爱。
之后的很多很多年,孟婆仍是盘着腿坐着跟愿意听她讲故事的小灵魂们说着。说以前有一个星星来到地府,将自己的魂魄留在了这里,让他们可以在这里平平安安的。
她还跟小灵魂们讲阎王大人从前的故事,她说从前有个小灵魂,耀武扬威地说它喜欢大人,说这辈子喜欢他,下辈子还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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