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一会儿越别枝的眸子,又帮他把眼睛闭上。人的眼睛真是个不会说谎的地方,活着有光,死后涣散;见光时收缩,背光时放大。
明岳方才站在日光里,就是瞳孔放大…不,不,不应该…明岳是迎光站着的,瞳孔放大,不是背光,就是紧张。明岳为什么紧张?我突然抓住一丝线索。
越别枝的住处少有仆人走动,明岳在那里做什么?他看到我又在紧张什么?从我行踪被裴氏兄弟掌握一事,到如今别枝惊鹊中毒,明岳都或多或少扮演了边缘似乎无关紧要却极其突兀的角色。
明岳明岳。当真清白皎皎如明月吗?
第36章 生活和存活可不是一个概念
观颐
寒暑针从内堂掀了帘子出来,我在外堂等了已经不少时候,他也不多话,过来在我手边坐下,开口便道:“两位小公子暂且无碍了,墨某却还有些问题需要公子解答。”
我站起来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拱手礼:“我名楼岚起,先生有什么问题便问,岚起有问必答。”
寒暑针叫了我一声楼公子,道:“墨某名欧,字非鸿,曾在踏花楼与公子有过一面之缘,公子想必不记得了。”
其实我还是没有想起来,但他这么一说,我总要抱歉两句。不等我开口,墨欧切入正题道:“公子体内亦有醉倒春积累,且身中魄还乡毒性比两位小公子更甚,然而公子却无半点中毒症状,敢问公子可是天生百毒不侵之身?”
这个误会就大了,我只是个肉体凡胎,参汤毒不死我纯粹是因为我本来就死不了。
我扯了个谎带过去:“我幼时大病,曾得高人赠药护住心脉,或许是那神药隔绝了毒性吧。”
墨欧信以为真:“魄归乡毒性猛烈,醉倒春更是无药可解。能护住楼公子性命无虞,果真神药。”
他说醉倒春无解,我一下就慌了,我还记得他说过自己治不了醉倒春,忙问:“我家二子还会不会有性命之忧?”
墨欧的神情一下严肃起来,“墨某不敢托大,两位公子虽有墨某尽力施手,但要保一生安康却难。大公子体质殊异,冒险将魄还乡余毒全部拔除或许可行;但小公子年纪尚小,若强行拔毒,只有死路一条。”
我怀抱着侥幸追问:“那醉倒春呢?”
墨欧声音平稳,话语却如寒刀,“醉倒春,无解。”
我不死心道:“就没有其他人能解?”
墨欧道:“醉倒春于百年前现世,采取慢毒积累的方法侵蚀人体,待到积毒成量,诱发时将由人体五脏六腑而起,直至将人化为血泥,如三春桃花艳色,故名醉倒春。百年来,醉倒春色之人不计其数,得生者却至今无一个。”
我最后问一句:“醉倒春积累多少能致命?”
墨欧一指门外,“公子出了遮影巷,路见第一株桃树南枝上有一朵花苞,只需与那花苞等重的药量,遍足够醉倒一春桃色了。”
走出遮影巷,路见的第一株桃树长在一个废弃小院的角落。还不到春风吹起的时候,桃枝上有且仅有一个小小的花苞,小到如同天边星子光团,轻到如同人间性命生死。
我伸出手想要碰一碰那小小的花苞,然而先于春天出生的它无比脆弱,在我指尖触及的一刻便从枝头断落,滚落在雪覆的地上。不比雪粒大上多少的花苞,甫一落地,就再也找不到了。
找不到的东西,我也不再费心寻求了。我回到庄中,两位小主人先是急病昏厥,后又离奇失踪,即便我出门小半日,庄里喧闹也没有减弱多少。
我把明岳召来,“发了本月月钱,把人都遣散了吧。”
明岳惊愕道:“所有人?”
我说是。又道:“包括你。”
明岳急道:“主人!”
我懒怠抬眸,扫他一眼:“我给你走的机会。如何?不愿走么?”
明岳闻言一僵,改口道:“是。”
我嗤笑一声,不愿理会他,随他去了。
明岳刚走,门口又有人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是久未见的原汀。我笑道:“我下凡快一年,你这才第二回来看我。”
原汀反驳道:“天上人间时间不同,据我上回来访不过三日间隔。”
我摆一摆手,“不同你争这个,这回是什么事情?”
原汀道:“你在凡间动用术法引起了太多人注意,天道依法已将你的住殿收走了。”
我满不在乎道:“收走就收走吧,谁在乎那个。”
原汀道:“不在乎天上住殿,却要死守人间庄园么?岚起,你动凡心了。”
我笑出声:“我本来也是凡人啊。我这胸膛里跳动的就是一颗凡心,哪日我这凡心不动,那才是大事不妙。”
原汀不悦道:“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唉唉”几声应付,“我知我知。你特意走这么一趟,就是要来告诉我我成了无家可归的神的?”
“不止。”原汀自己捡了把椅子坐下,“你还记不记得你离天前同我说什么?你说…”
我打断他:“记得,我说要成个厉鬼回去请你喝茶。”
原汀瞪我,“我不是说这个。你那时分明心意坚决要来寻死,如今呢?拖延敷衍,逃避话题,楼岚起,人间虚假的幸福美满迷了你的眼睛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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