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鸣边说着,边深深地低下了头,字里行间一点儿底气都没有,仿佛脚尖处有一块题字显示屏。
这不是能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什么人与人需要合作啊,人与人需要交流啊,这些,都不是他能说出的话。这些话,是他周围尚且关心支持着他的人对他说的话,林鹿对他说,姜尔歌对他说,夏目对他说,茂十一对他说,你心里有很多想法,哪怕是一点点也好,告诉我,我才能多了解你,更好地跟你相处。
沈让乖巧到显现木讷,他只是听了别鸣说完的话,没与他反驳,也没让别鸣更深地劝说,便一五一十地全都说了出来:“我要找的九方宝石,是创世神神力外露所凝集的结晶。山神和黄金之神不知所踪,平衡自然的九大因素间的关联被破坏,所以必须得找齐。”
是不是该相信沈让说的故事呢?
地球从诞生到出现生命再到现在,书上和网上并没有提到过有那么几位神仙平衡着各个因素,更没有听新闻报道什么什么神失踪了,什么什么神人间蒸发了。每个人过着自己的生活似乎便已经很艰难了,没人想去关心神的生活。
要是不相信沈让的话,就等于是残忍地否认了他从踏上寻找之旅开始到现在的所有努力,同时也否认了这个时空中沈让的存在,和沈让脑海中的那个“他”的存在。
毕竟,他们是为了找宝石,才来这里的,不是吗?
是九方宝石把他们联系在一起的。
别鸣逐渐去说服自己相信沈让的努力,相信九方宝石的存在,相信两位神明的消失,相信自然因素的平衡。想了很久,别鸣终于问道:“如果找不齐全,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沈让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没有人见过那样的情景,见过的可能都死了好几千年了。如果找不齐九方宝石,他一定会生气,可能...可能我们都会死吧。”
“嗯?”
别鸣有一瞬间的恍惚,究竟是找不齐九方宝石会致使世界灭亡,还是“他”生气会让世界灭亡...
沈让蜷起手指,盯着自己的指甲,很长时间没有修理,有些长了,十指指缝里有点点泥渍,食指、中指和无名指的指甲面上还有几道泛白的划痕,说道:“山神宝石的颜色是什么颜色,有可能是大地一样的颜色,或者是森林一样的颜色。”
“山神啊,谁知道呢。也许是红色,没人见过的东西,谁也想象不到。”别鸣觉得再聊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没话找话的气氛本身就比不说话干坐着还要尴尬,“不管怎么说,我会帮你找到那块宝石的。毕竟,找不到,你也不会走。”
别鸣说完便用手撑着地,站起来往客厅走。
他真心觉得自己不适合承担挑起话题和调节气氛这项工作,不仅是因为自己的能力没有达到,更是因为自己才应该是被带动的那一个,他实在是承受不了这种尴尬的气氛。
我终于理解那些来找过我一两次,就再也不愿意理我的那些同学了。别鸣懊恼地想。
没有谁是天生的话唠子,也没有谁喜欢在尴尬的环境里滔滔不绝。就像是对人付出后的原因是想要得到对方同样的回应,说话的人想要的不是安静如鸡的尴尬氛围,而是能回应他的话,甚至是能兴高采烈地聊到一块去的那个人。
如果有人愿意在无话的情况下,依旧笑着跟你说话、讲故事,除了销售人员,那一定是因为他特别特别地喜欢你。
沈让也站起来,用一只手的指甲去剔另一只手的指甲缝里残存的泥灰,隔着两三步的距离紧紧地跟在别鸣身后,但他的目光却不总是停在别鸣身上。
别鸣叹了口气:“我们之间的谈话已经结束了,你怎么还跟着我呢?”
沈让道:“我来之前,他让我寸步不离地跟着你,说宝石就在你身上。”
“宝石真不在我身上。”
“在你身上。”
别鸣觉得自己实在没有跟沈让交流的天赋,干脆摆了摆手,说随你便吧,你开心就好。沈让好像完全没有理解到别鸣言语里显现出来的些微嫌弃和不情愿,低着头剔着指甲缝里的泥,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
外面阳光很好。
刚才在阳台上时,明亮亮的阳光照在脸上和身上,暖洋洋的。
要不出去走走吧?别鸣站在原地,在心里小声地劝自己。
别鸣没懂,沈让自然也没动,两个人像神经病似的杵在客厅里,田野里的稻草人一样。
一直在屋子里的话,不管自己在哪里,后面都会跟上一个沈让。这让别鸣的压力很大,只剩下他自己的十分宽敞的大房子突然变得狭窄起来,好像连身都错不开了似的。
茂十一临走之前的那个晚上,一遍又一遍地叮嘱他,阳光好的时候就叫上夏目狸舟一起出去走走,跑跑步,锻炼锻炼身体。让外面的阳光多晒晒,多让自己不怎么走路的脚亲亲大地爷爷。
他一个人去林鹿医生那个接受心理疏导和治疗的时候,林鹿医生又让他做了一次箱庭治疗,他当时制作了一个怎样的世界,现在已经忘了。只是林鹿医生建议他,如果身体允许,就在阳光正好的时候去公园散步,进行一些户外活动。
林鹿说:“上午八点到十点的阳光最适宜进行户外活动,如果你不想出去,还可以尝试在室内有明亮光线的地方照射三十分钟或一个小时。这是最简单方便可行的阳光疗法。最好是配合运动疗法一起,在空气新鲜、阳光充足的地方散步或倒着走。这样能对脚掌起到刺激与按摩的作用,使大脑的左右半球交替产生兴奋和抑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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