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开始慢慢尝试,现在也在尝试。虽然还没有几个人看过他连载的小说,但是他在朝着他的编辑所期望的方向慢慢调整航线。他的编辑时常鼓励他,别着急,大好时光,我们一步一步来。
别鸣从小到大都很害怕变数,改变自己熟悉的环境对他来说无疑是一次没有胜算的涅槃。
这是他唯一一次主动的改变。
小说给了他很多,很多人生第一次,很多曾经不可能,很多活下去的藤蔓。
吃完面包,对着电脑屏幕敲敲打打,这一过程没有很开心,也没有很痛苦。只是顺着文字描述,这个黑暗的房间渐渐承载起了别鸣的幻想。
那是一座云雾飘渺的仙山,好多人御剑飞行,他们长发广袖,青衣温润,白衣超凡。门派里面相喜人的长老捡回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
别鸣口渴得难受,上颚似乎都能跟舌头黏在一起。他不喜欢外面的世界,但他需要喝水。
他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大衣、围巾、帽子和口罩。下楼时客厅里一如往常没有人,他收拾掉冰箱里的垃圾,连带着厨房、客厅里的垃圾袋一起提了出去。
玄关处有一块不大不小巴掌一样黑漆漆的脏污,也许是某位房客不小心洒出的饮料之类,一时没注意等它干结在了地上。
别鸣想,等回来的时候再拖拖地吧。
去超市的途中别鸣看到了几只大妖怪,但它们也只是站着,没有要攻击他的意思。别鸣低下头,装着看不到的样子匆匆而过,一路上还算和平。尽管如此,别鸣也尽量不去跟街上擦肩的人有任何目光上的接触,因为他分不清人与像人之“人”。
杜景天感受得到别鸣平静下强压的恐惧,可他同时又悲伤地发觉,即便能与主人同视,自己依旧不能很好地感同身受。
浑身上下充满了厌世因子,却没有完全厌恶这个世界。
杜景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别鸣回到家,在玄关处脱了鞋子换上拖鞋,一抬头看见客厅里满是脏脚印。没有穿鞋袜,看得出脚掌和脚趾,像是赤脚走在泥地里转了几圈再印到地板上的,脚印已经干涸,只剩下一层薄薄的泥巴。
是陈先生家的孩子来了吗...别鸣想。
陈忠亮陈先生,就是昨天那个不经意从茂十一手里救了他一场,眼球通红、满是血丝的中年男人。之前租房的时候他对别鸣说过,他有个儿子,年纪还小,十岁左右。因为工作不景气而东奔西跑找关系的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小儿子了。
但是有没有可能,这些泥脚印只有他一个人能看见?
别鸣感觉到一股恶寒,狠狠地打了个寒战,脚腕忽然被两只冰凉有力的手牢牢抓住了。别鸣大惊,低头去看,正是离家前看到的那块巴掌大的黑斑,它向周围扩张了几许,这两只黑影般的手正是从中伸出来的。
别鸣受到惊吓正要张嘴大喊,黑斑里忽然伸出了更多像蛇一样灵活的手,其中一只紧紧捂住了他的嘴,另外的手捆住了他的手腕、脖子、腰与腿。它们将别鸣往黑斑中拉,好像有什么人在暗处笑,别鸣手中的两大袋存粮哗啦啦地掉在地上,罐装饮料滚的到处都是。
有人听见怪声,便打开门出来看了一眼。
唯有一地的零食,他又回了房间。
别鸣睁开眼睛,闭上眼睛,看到的东西没有变化,都是无穷无尽的黑暗。在此之前,别鸣觉得它是自己生活中十分普通的一部分,或者说已经成为自己的好朋友了。而现在的他被恐惧和绝望支配,在崩溃的边缘线外才意识到,黑暗与黑暗也是不同的。
习惯了房间里的黑,他闭着眼睛也能准确地摸到任何他想要的东西。此时漫无边际的黑,别说找什么东西了,别鸣连站起来走两步的勇气都没有。
寂静。恐惧。
别鸣害怕得连呼吸都在颤抖,小说家的想象力支配着他的思想,形形色色、嗜血吞骨的妖魔鬼怪都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在黑暗里,像饥渴难耐的、伺机而动的狼群。
别鸣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去。
于是,在这个万鬼同隐的黑洞里,他终于想通了为什么这个世界连黑暗都存在着差异。
那是因为自己常年所依赖的,渴求的安全感的来源,根本就不是黑暗,而是黑暗中那些他极其确定的永远也不会离他而去的物件。比如床头柜上的小台灯,枕头旁边的手机,桌子上的电脑...只要他需要,就能让其轻而易举地划破黑暗。
很多东西,像是小台灯、手机、电脑,这些尽职尽责保护他的,通常都会在和平时候被慢慢遗忘。潜意识反却认为黑暗可以吞噬所有让人不快的、让人恐惧的。从而遗忘,恰恰是黑暗,养育了这些妖魔鬼怪。
黑暗里忽然刮起了一阵风,轻轻的,像温柔地划过丝绸的声音。别鸣抬起头,他什么也看不见,但又隐约觉得,有一双眼睛正以一种审视的、探寻的、不确定的目光注视着他,他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腰背。
“有...有人在这里吗?借...借个火?要不,您掌个灯?”别鸣学着从电影里听到的戏谑口吻,想尽可能得使自己紧绷的情绪放松下来。
无人应答,风声却不息。
“......”
“我靠!我他妈不是叫你别乱动吗!踩我脚了!喵的,踩我脚了!我猫生第一双正牌AJ!别叫唤写出来的人物智商都普遍偏低吗?!我他喵的倒霉催。我攒功德,不打女人,但你得知道,你已经在我脑子里死七十八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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