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是不是特有钱啊?”白晗看着他。
“也没。”明旌移开目光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眯着眼睛笑了笑,“就朝茅厕的主人借了点,没地方花呢。”
因为老爹封了他的法力,他没地方弄钱,就只能死皮赖脸朝老余借钱用。说实话他多年生活在渝地,上一次来人间玩都是几百年前的事儿了,不太清楚现在的交易行情。
“借了多少?”白晗问。
“不知道。”明旌从怀里掏了掏。他是真不知道,老余从自己的小破罐里依依不舍地抓了一把钱币给他,他也没数。
白晗在他的掌心里认真地数了数,然后抬头看着他:“你现在还剩三十文,都不够进茶楼点杯茶的。”
“这么少?”明旌微微震惊,没想到老余这么抠。
“那怎么办,没地儿可去了吧。”明旌摸了摸耳根,有点没面子,毕竟是他先提的去个什么茶楼坐会儿,现在不能去的原因是他钱不够,这就非常之尴尬了。
“有个地方不要钱,你去吗?”白晗笑起来,“你去的话我带你去。”
“去。”明旌看着他没犹豫就点了点头。
尴尬使他没时间犹豫。
白晗带他从人群中挤过去,拐过街角,又穿了一条小巷,走进了另一条街上。这条街比之前那条街要冷清许多,没什么人,店铺也差不多都关了门。
明旌跟着白晗,看他很认真地在前边带着路,也不知道要带他去哪。要平时换个人这么带他七歪八拐地绕圈,他早就不耐烦了。可今天好像也没怎么不耐烦,盯着小毛孩一晃一晃的后脑勺,还挺有意思的。
看得出来白晗心情变好了,刚刚在粥铺的时候还失魂落魄的,转眼间就蹦蹦跳跳的了。
奇妙。
明旌悄无声息地笑了笑。
都快走到死巷子里的时候白晗停了脚步,仰着头指着街心不远处的一座小高楼。
“就这。”他说。
“这什么楼?”明旌也抬头,发现楼顶还吊着一口黑漆漆的大钟。
“元城的钟楼,我五六岁那会儿建的,说是万一走水了能紧急告知元城百姓。不过这么多年了也没走过水,就差不多废弃了。”白晗朝前走去,“上面的风景可好了,看看吧?”
“你常来这儿吗?”明旌跟上去,跟着他从楼底的边侧小门里钻进去。
“没事儿干的时候会来。”白晗笑笑,“不过药铺挺忙的,这阵子都没怎么来过。”
小楼里没点灯,只有从顶上漏下的一点星光勉强能照亮半个楼道。因为挺高,差不多爬了有五六层木梯才到顶。
明旌偷偷地在衣服上蹭了蹭手,刚刚上楼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栏杆,弄一手灰。
白晗从黑钟底下灵活地钻了过去,趴在一边的栏杆上转头朝后来的明旌喊:“你快看!”
明旌跟着趴过来,往下看过去,怔了怔。
钟楼说高不高,站在这倒是能看到元城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屋顶瓦片,每一条或灯火通明或灰暗静寂的街道,无数亮着灯的窗户像是漂亮的眼睛,在这个只能听到些许轻微杂声的高度的夜晚里显得很温和。
很漂亮。明旌想。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一个小城的夜晚。渝地没有这么多灯,一到晚上就很黑。
人间一年十二个月,四季交替,昼夜轮回,每一个时辰都会发生无数故事。
渝地有十三个月,可是渝地没有这么多故事。
他也没有故事。
明旌以为他会一直安于这么无聊且毫无波澜的神仙老年生活,但是这会儿看到元城的夜景的时候他才发现,还有很多东西是自己没见没体验过的。
而在此之前,他只愿意待在渝地自我消磨时光,不乐意尝试任何与外界接触的机会。他并非胆怯,只是厌恶在探索新事物之前的习惯和熟悉的过程。或者说,他没那个耐心。谁都知道,渝地第一没耐心且脾气最大的,就是他本狐。
让他动摇这种顽固而坚定的想法的不是那个叫他来帮人渡劫的老爹,是身边这个,正把头伸出去吹夜风并且头发被吹得乱糟糟的,小毛孩。
嗯,不是小毛孩,是长灵。
明旌仰着脖子,满天的繁星撞入他的眼睛。
明天应是很好的天气。
早前在渝地时,不论白日黑夜都常出大雾,几乎也见不到几颗星星,现在看着,却是很美好的景色。
白晗没说错。
明旌低下眼睛去看白晗。白晗依旧趴在栏杆边上,很享受的模样,衣服前襟上不知道沾了什么东西,看着有点脏。
明旌在心底轻声叹了口气,想想白晗应该是也没衣服可换,从第一面起他就一直穿着这件衣服了。
有一瞬间他忘记了眼前这小孩是非常厉害的长灵大人,只是单纯觉得他很可怜。
可怜…还有点可爱。脸红扑扑的,眼睛很亮。
非常可爱。
“这比去什么茶楼听戏喝茶要有意思多了吧?”白晗打断了他的思路,神色中透着点小得意。
“嗯。”明旌笑了笑,“还不花钱。”
夜色逐渐变深,小城里的窗户渐渐地一扇扇都暗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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