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樵问:“他给你三天,现下还剩几天?”
贝衍舟道:“就剩一天。谁叫您老高卧不醒?今日若我再不做出点东西来,那大块头便要生疑了;他们如果全部硬闯进来,我的机关也拦不住这么多人。”
王樵道:“这可兹事体大了,你让我想想。”两人又返回原先的隔层,瞧着那别有洞天的璀璨四壁,“你能做出一个小洞天来,难道不能做条暗道,让我们出去?”
“暗道倒不见得不能做。”小贝先生摇首道,“只是机关不是凭空冒出来的,任他在做好之后看起来如何巧夺天工、浑若天成,到底是我们这些手艺人一斧一凿,一榫一卯从坯子起打磨出来的。你要做的东西越大,动静自然也就越大,哪有不被发现的道理?”他俩一边说,姽儿一边过来替他们端上各类精致茶点,见王樵看她,便侧头微微一笑。
王樵叹为观止,道:“你这造假人的本领当真是一等一的好,只是我不懂,这假人对那些人来说又有什么好,值得花这般大力气也要得到?”
贝衍舟叹息道:“我这一手惊才绝艳的绝技,给他们做活当真是牛嚼牡丹。他们哪里是要我做的一个傀人?他们要的是一个‘看上去活着’的王樵,看来你比我这门手艺值钱多啦。”
王樵道:“这我可不懂了。我死了他们该称心如意才是啊,……” 他想起暴雨瓢泼的夜晚,怒涛席卷的江面,黑漆漆的一片中鬼火般飘摇的一双双眼睛。对,当时姽儿也在那里。他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若不是这个姑娘当时舍命相救,他知道自己怕是活不过那日。但如今,这个和他非亲非故的女子,却为了他变成了这般模样。
“不如这样;……”他突然省起,一拍大腿道,”他们要一个‘看上去活着’的王樵,这里不就有一个吗?”他一面说着,用指头指着自己,神情甚为得意。
贝衍舟瞠目道:“你是说,你扮做……你自己的傀人?”
“是啊,反正你做得如此精细,和活人也没什么分别。而那群人既然对你的手艺仿佛牛嚼牡丹,那也一定看不出其中的差别。”
贝衍舟道:“从外头看,那是难以看出区别。但如果把你开膛破肚,是傻子也能看出来区别。”王樵一吐舌头笑道:”这么精贵的物件,也舍得开肠破肚?”贝衍舟道:“不用开肠破肚,也有几种法子能觉察出来。”他顿一顿道:“你且握住她手。”
王樵一怔,正犹豫间,姽儿已经探手出来,与他相握。一入手间,但觉她双手温凉如玉,不似人体温。王樵细看她手,只见左手食指、中指根部有一道深深齿痕,不由得脸上一红,抓紧松开。贝衍舟道:“你晓得了?我便是通天本领,也没法把她变得和常人一样温暖。她总不能带个暖炉行走罢。”又再续道,”或者即便望臂上割一刀,流下来的也不该是血,而是朱红丹砂才是。我大约有办法瞒得过那几个外行,但我那位师伯是断然瞒不过的。”
“等都说到动刀时肯定已经露馅来不及了,”王樵皱眉思索,”不过在那之前,大可以先把你那位小兄弟换出来再说。”
“单换出他来,我们也逃脱不掉。我那位师伯早已被逐出师门,此次回岛,他便是要定了我手中这门绝活。以他的本领,有一个样本给他拆开,他也就能仿制了;等这门手艺到手,定然会杀了我,这样他就是天底下唯一一个会制活傀的偃师。若单拼机关,单是我与石燚对敌倒不见得落败,但有梅九那几个高手在侧就打不过了,”贝衍舟手指轻扣桌面,“就像棋盘上的子儿太少……”
王樵对弇洲岛的情况一无所知,问:“这岛上除了我们便没有其他人了吗?”
“有些下人,”贝衍舟道,”派不上用场,他们都不会武。我不想把他们卷进来。”他抬眼看王樵,“你能明白吗?”
王樵知道他这么问的原因。他当然理解,自家远离武林争斗多年,却万万没想到会落得如此下场,他这些日子从来都不敢当真往上头去细想。就像在心里划一块地界,不去碰这里的东西,便能让自己的心神宁定清明一些,还不能在这种时候垮下去。如果他知道这一切因果遽会由他而起,那他宁愿那些明枪暗箭,从一开始就全都冲着他来。
“打又打不过,骗也骗不过,那只有趁乱逃跑了。”王樵说,“天无绝人之路,你看我在楼上差点被五马分尸,谁能料到现在居然能坐在这里,与你对坐饮茶?……”
贝衍舟哼了一声:“即便我们侥幸脱逃,也无船只;更何况他接下来定然会知道这里头有蹊跷,想方设法冲进这间里室……”他瞟王樵一眼,指了指姽儿笑道:”小洞天毁了无妨,但王兄弟的这位红粉佳人,可就保不住了。”
虽然姽儿此刻其实已经是一个死人,但当她这般好生生就站在眼前时,想象她被那粗壮汉子为了研究构造而开肠破肚,拿出制假的五脏六腑来,也仍然实在觉得惨不忍睹。王樵苦了脸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不如还是敲晕我,让我哪醒过来就在哪死回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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