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不躲不闪,冷笑道:“现在才看出来,你这功夫也太差了!练了十年还这副德行,亏得当初没有留你!”
庞子仲一掌推出便知道不好,他因为看出老者是在六层之中凭暗器破了他横练功夫的人,一门心思想要上去报仇,这一掌力道使得十足十;谁料自己双脚居然悄无声息地在踏入阵中之时便被铁链缠住,更无法往前一步,被自身的力道带得扑地向前,重重摔倒。这一摔下去,才发现这满地都是横竖交错的铁链,便仿佛一张蛛网;而自个便如入网的飞虫,越是挣动,便裹得越紧。
喻余青在半空中夺回兵刃,那柄长剑没有铭文,老爷自然也不会给它取什么名字,只说是重金购得,但倒也没买了假货去;剑的确是一等一的好剑。此时四周昏暗,此剑一出,却是寒光璨然,仿如明月悬空,借那一点窗口微光,便照得底下清清楚楚。他看到地上仿佛蛛网般的铁链,自然不敢落地,情急之下闪身避过暗器,一脚已经踏在那坑洼起伏的照壁之上,伸手扣住一处凸起的雕刻稳住身子。
只这一霎之间,诸人便被打散,连薄暮津与庞子仲都着了道儿,倒是王仪,因为害怕鬼怪,刚才被吓得实在不轻,躲得远远地动也不敢动,此刻反而是最安全的一个。王樵道:“老人家,是你叫我们进来的,这可不是什么好招待啊。”
那老人冷笑道:“你们甘负奇险从后山上来这里,难道是安了什么好心?我让解得开归藏象数的人进来,难道你们全都解得开?”他看了看王樵,道:“还有你,我在楼下助你,便是要你能上楼。旁的人要是得人相助,开心都还来不及,你却推三阻四,不肯上来。反而从后山绕了个大圈子上来!嘿
嘿,你是不是傻?”
王樵这才知道当时借着自己的位置,使发暗器破了庞子仲的横练的人正是这名老者,心中反而不信,暗道他拖着这沉重无比的铁链,怎能前往六楼不被人发现?可这老头身法鬼魅至极,又由不得他不信。便问:“那您一早便想让我上来这儿,是想要晚辈做什么?”
那老者道:“我当然要你上来。王潜山对我赌咒发誓,若他找到继任的人,就自然放我走。如今他却先死了,别的娃娃又都不顶用。我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王樵听他说话颠三倒四,奇道:“老爷子认得我家太祖?”
那老者听他说毕,呆默半晌,突然荷荷一笑,声音凄厉。“你问我认不认得王潜山?我何止认得他?我如今这副模样,还不是拜他所赐?!”他陡然抓住王樵,连拖带拽,将他往那铁链阵深处拖去。薄暮津和庞子仲也都是行走江湖多年、一身本事的会家子,这会儿居然被捆得蚕蛹也似,在这半人半鬼的老头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只得挣扎着叫道:“王老弟!若见到一尊金身舍利,万万不可——”旋即却发不出声音,原来那老者听他们出声指点,便绷紧铁链,将他二人齐齐勒住,两人只得各自运起内功相抗,若有片刻分神便要被他勒断肋骨,自然也无暇开口。王樵心底苦笑,暗道你们都拿他丝毫没有办法,难道我还能抗得住他,他就是要把我做成了金身舍利,我难道不也只能由着他去?当下也无法抵抗,只得任凭那老人将他抵入一处凹洞中间,那儿全没有光照到,黑乎乎一片伸手不见五指。那老人反身守住洞口,手腕一抖,那铁链一圈朗朗地响动,但听得两声利响,居然是薄暮津和庞子仲的两柄兵刃先断了。刀刃都撑不住时,肉体凡胎又怎能相抗,只听得骨骼喀喀声响,心头大骇,道:“老爷子快停手,我听你的吩咐便是。”
那老者嘿嘿冷笑道:“若不见点儿血,就显得不够隆重了。”这老人显然已经习惯黑暗中视物,对他们各人所在,看得清清楚楚;但其他几人都似半盲,薄暮津和庞子仲无暇分心他顾,喻余青看不清那老者所在位置,不敢贸然失去落脚地,又怕打发暗器伤了其他人,当真是骑虎难下。王仪这会儿心神方定,见几人陷入危情,也不怀疑对方是人是鬼了,抓紧叫道:“我点起火折子来。”从怀中摸出火石,便要打着。喻余青急叫道:“不可!”果然那老者原本不把王仪放在眼里,可哪里容她打亮火折,喉中喝了一声,铁链朗朗一响,便朝她打去。
王樵听声响动,知道这老者就在面前,估摸是不把他放在眼里,因此背心向他,也不加防范。他思索着能帮其他几人引开老者注意也是好的,苦于手边没有东西,是以双手在凹洞中乱摸,似摸到一个圆溜溜的仿佛金属般的物事,也不管它是什么,搬起来便想砸过去,不求成功,只道能阻一阻那老人的势头也好。谁料那东西一扣之下,居然纹丝不动,往下一摸,似扣住一处孔洞,便趁力往上一提。
谁知道这完全误打误撞却似乎碰着了机括,陡然间整座顶三层都火光大盛,百余盏壁烛火炬统统照亮起来,一时晃得人匝不开眼。整座顶层楼阁被映得仿佛白昼,原本隐隐憧憧、人鬼难辨的一切,如今一丝一毫都看得明明白白。那老者惯常适应了黑暗,这一下哪里受得来?惨呼一声,捂住双眼,滚倒在地。他劲力一卸,庞、薄二人这才缓过劲来,可想要脱开卸下却仍是不得;定睛看时,这地上铁链缠得横竖成网,此消彼长,好似阵法,果然牵一发而动全身。王樵看出这是归藏的算法设置而成,横竖长短,均有讲究,此消彼长,若是硬解,便只能将自己缠成一个死疙瘩。急忙出声,让他们先去扯离位的那一根铁链。但就是十年之前,庞、薄二人登楼之时,也不过是执炬而行,从未亮起过如此火光,将这晦暗大殿照得清清楚楚;眼下头一遭看清这楼中情状,一时甚至都忘了自己被铁链所缚,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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