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却立刻想到刚才被喻余青护着的那个看似弱不经风的瞎眼老人,掉头看时,却正赶上薛三出声,那歪倒在一旁的老人本来双眼难以在明光之下视物,但对于声音辨位的功夫,却早已在黑暗之中练得十足,薛三话音未落、尉迟也没来得及迈步,那铁索却已经仿佛活蛇一般,倏地袭来,武艺低微的薛三哪里是对手,立刻被捆得粽子也似,往后便拖。那老人把他按在身前,便似一副肉做的盾牌,将形容枯槁的老者身躯遮挡大半。一双朽木般的手按住他颈后要穴之上,啐道:“你这点微末道行,连塞牙缝也不够,居然也算是我十二门中人?”薛三明明没有受到外伤,却陡然觉得一股怪力攫住,四肢无力、精神虚浮,浑身绵软,连喊叫的力气也没有了,只得任人摆布。
那老人躲在薛三身后,不见人影,只听那一把沙哑苍老的声音说道:“白玉儿,我劝你一句。楼上不是你去的地方。你虽然蒙了诽议,但出了这是非之地,不见得是坏事,何必返回来趟这浑水?”
尉迟启珏微微蹙眉,大约是许久家中无人这么叫他乳名的缘故,开口问道:“你认得我吗?”
那老者笑了一声,从薛三背后暗觑觑地窥出半张脸来,阴测测问道:“咒白子,你还记得这张脸吗?”
其他人都尚未在一瞥间看清这脸孔,但尉迟启珏却陡然变色,身如疾风闪电,更不打话,猛地朝那老者袭去。老人嘿嘿一笑,便是要激他出手,将薛三在身上转了个个儿,正迎向尉迟送来的剑尖。谁料尉迟启珏自看到那老人那副样貌之后,虽然面上仍然是一张不形于色的冰霜脸孔,但下手却凌厉之间更不容情,显然将杀死那老者放在了第一位上,于薛三的性命便丝毫不放在眼里了。但他一来喜怒不形于色,二来身形飘渺,旦暮衙的邪派武功于他本人极为轻灵的根骨相交,在于武学的一个“劲”字发得极为巧妙,越是凶狠夺人,却越看上去举重若轻。这一刹之间,只有薛三离得极近,发觉了杀气不同,知道自己命在顷刻,鱼死网破一般拼命挣扎起来,竟朝喻余青叫道:“王公子,救我!!”
喻余青也知道怕不是毫厘之间就要断送了薛三的性命,更兼这老者身上诸多谜团,可偏偏自己此时无法凭功夫本领硬抗,灵机一动,叫道:“老爷子,我这里有记载归藏推演之书,你要不要?”说着探身入怀,将先前从薛三那抢来的那本册子拿了出来。他这一开口,柳、尉迟二人虽然不信,但那老者却因为先前之事,不免一怔,喻余青却摸到他们心思,故意大声说道:“你们不要,我可扔了!”说着长臂一挥,将那卷册子向楼外掷去。
那老者大喝一声,立刻扔下薛三,铁链一展,向楼外扑去。柳桐君一看那老者拼命,心道那书定是要紧物事,也跟着抢步上前追。喻余青将她纤腰一抹,居然还有空留揽笑道:“师姊留步!”柳桐君大怒,反手一掌,拍向他手腕。可喻余青自然早有准备,曳身滑开,手指却从她头上掠过,早抽出一只玉簪,跟着反手朝尉迟启珏射到。薛三自然知道那本册子是他的,趁着众人乱做一团之际,他急忙脱身避开,惊魂未定,心中却也感激喻余青临危之中仍然分神相救,见他与白少爷缠斗一处,脚步虚浮情状和自己一样,定然都是着了那铁链老人的道儿。他刚才借了柳家小姐头上的簪子,用穿花蝶障的手法去打尉迟启珏的穴道,若是换作他平日里的功力,怕是已经刺中入肉;但如今他手腕乏力,虽然砸中了穴道,却打不上力,只能权当阻上一阻。尉迟启珏也没防备吃他这一亏,漏了空档出来被打中了穴道,可却仍旧行动自如,不免多看了他一眼,显然看出他武功深浅,但这一招又不是十二家中惯常的武功路数,因此问道:“没请教阁下名号字辈,何人门下?”他嘴上虽说,手中却也不停,一招快似一招,迫得喻余青只得全情闪避,哪里有空分心打话?
薛三武功低微,眼力却高,知道再躲下去喻余青抵不过十招就要败了,见尉迟启珏一剑“阳关三叠”追刺而来,后边跟着自然是三招叠浪而来,心中一动,叫道:“王公子,穿花寻蝶也要留后手啊!”
喻余青心中一动,暗道居然给他看破招数,那穿花寻蝶手的后手“点水蜻蜓”,自然而然用了出来,直取对方中路璇玑大穴。尉迟启珏这三叠剑用得熟极,谁料对方不退反进,拧腰抹开他第一招后,登时猱身直取中路,如蜻蜓陡然悬停剑前,轻若无物,这后招便刺了空。尉迟启珏一怔之下,居然门户大开,正被撞入怀中,暴露了要害。喻余青知道自己手上力道不足,便以全身力道压上,挥肘撞中。这里正是白子修习功法时得命门所在,尉迟启珏一时气海阻炽,经脉滞涩,连连倒退数步,方才缓过一口气来。
就在这时,却听得身后柳桐君呀地一声惊叫,和那老者斗在一起。她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捡起了那本被喻余青当作诱饵丢出去的册子,自然也无暇细看;那老者想要追上,谁料那铁链已经扯到了极限,绑住他双手后扯,身子却扭曲前挣,看上去古怪无比。柳桐君明明占据上风,却吓得花容失色,一边双手乱挥,一面叫道:“妖怪!我不认识……不认识你……你不要过来!”
尉迟启珏问道:“怎么了?”柳桐君哭道:“师哥,他……她的脸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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